區塊鏈可信,人不可信

買賣虛擬貨幣

確權的權力和能力的轉移是區塊鏈技術爆發的臨界點,從這個角度分析,區塊鏈技術的其他特點在商業化過程中的優劣勢一目瞭然。

2013年10月的一個晚上,我到倫敦騎士橋一家義大利餐廳吃飯。餐廳很有名,服務很好,菜的味道也很好,直到我嚐到一口發苦的菇。我一邊咀嚼一邊思考這種苦味是不是意味著菇壞了,一邊將它嚥下去。不幸的是,盤裡剩下的菇都是正常味道。之後,經理用義大利人特有的豐富手勢和充滿熱情的語氣向我保證“這裡不可能有壞菇”,因為他們堅持選擇最好的義大利乾貨商來供應這種菇。他還把我請到廚房,讓我看整袋真空包裝的菇和袋子上的商標,並反覆強調:“這個牌子是全世界最好的!”

我不懷疑這家餐廳對自己廚房的管理以及對供應商的選擇,也不懷疑乾貨商對它的供應鏈的管理。傳統的商業信用就是這樣在一環一環中交換、傳遞價值並建立品牌,直到有個最終消費者驗證出錯。消費者、倫敦餐廳和義大利乾貨商都希望100%的品質保證,都願意為之付出高價,但從未實現。

區塊鏈真可以解決供應鏈上這一古老問題,或者徹底改變智慧財產權等其他領域的相似痛點?對,也不對。

區塊鏈確實100%地解決了一些問題,比如金融支付的“雙花”問題。但對於另一些問題,比如一個逃過質檢、混入品牌乾貨商包裝裡的菇,比如一個處心積慮盜用版權的駭客,區塊鏈只是一個在有限範圍內更好的價值和信用傳遞的解決方案,遠不是100%的保證。

區塊鏈從中本聰的白皮書走出相當長一段距離了,它已經將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最有權勢的金融機構、最敏銳的投資人、最多粉絲的名人和無數集幣群眾捲入這一技術商業化的潮流。對區塊鏈的厭惡與恐懼,一如對其盲從、堅信,皆因為這一從幾頁紙開始的創新挑戰了構成時下世界經濟的要素之三:資本市場、貨幣和網際網路。

對資本市場,ICO(Initial Coin Offering)的大火不應該是意外。這不過是多年前網際網路眾籌的第二樂章。

最初,ICO 就是基於區塊鏈技術完成的眾籌。眾籌參與者支付數字加密貨幣,獲得區塊鏈創新專案發售的代幣(token),作為一種價值媒介或權益證明。這是一個市場。以區塊鏈技術作為信用背書的數字加密貨幣,以比特幣為代表,是一個市場。傳統以法幣計價的投融資和證券發行,是一個市場。

這三個市場,傳統投資市場規模最大,ICO市場最小。2017年9月到2018年2月,進入ICO市場的資金不到100億美元。區塊鏈數字加密貨幣市場規模稍大,截至2018年3月,包括比特幣在內、排名前100位的數字加密貨幣總市值不到3000億美元。

法幣資本要投資ICO專案,必須先兌換成某一種數字加密貨幣。這本來是一個有損效率的缺陷,不意卻成為投機的巨大機會。當ICO專案的融資需求與傳統資本對ICO專案的投資需求激增,數字加密貨幣持有者首先獲利。於是,先以法幣低價買入中介數字貨幣,再刺激區塊鏈創業進行ICO融資,同時引導傳統投資“擁抱”區塊鏈、法幣資本進入ICO市場,待中介數字貨幣匯率升值後兌回法幣,成為區塊鏈技術市場第一個意外的風口——數字加密貨幣的投機交易。

據國家網際網路金融安全技術專家委員會《2017上半年國內ICO發展情況報告》,在 ICO 所支援的融資幣種裡,比特幣和以太幣兩者加起來佔比在 90% 以上。結果是從 2017 年開始,比特幣一年漲了10倍,以太幣漲了100倍。

由於早期ICO融到的資金隨數字加密貨幣升值而水漲船高,一時引來眾多虛構業務融資的假專案。市場批評多集中在“空氣幣”洶湧的ICO市場,卻沒有看到有暴利可圖的數字加密貨幣市場的投機交易才是ICO亂象的直接原因。而其根本,則是區塊鏈對長期創新不足的資本市場的有力挑戰。

其實,在ICO發現新大陸之前,Kickstarter這樣的眾籌平臺已經在試圖承接各類創新專案的融資需求,這些需求無法被傳統資本市場(包括證券發行和風險投資)滿足。基於區塊鏈的分散式信用和智慧合約發行代幣,代替原來眾籌中的實物、服務回報或權益證明,極大地提高了眾籌的效率,使得幾熱幾冷的眾籌真正得到了創新技術的支援。

目前,各國證券監管機構均在斟酌能否對代幣發行進行分類監管,即證券類代幣(securities token)和效用類代幣(utility token)。新加坡已經作出了分類監管的指引,僅將證券類代幣納入證券監管的目標。美國還在激烈地爭論。一些初創美國公司開始利用現有的眾籌規則重塑ICO,試圖找到應對未來監管的路徑。

對法定貨幣,基於區塊鏈的數字加密貨幣還遠不能對國際主流貨幣形成威脅。當然,在經歷幾年的小眾信徒與專家質疑之後,區塊鏈的第一個應用——比特幣已經成功建立一個全新的貨幣市場。無論最後上斷頭臺,還是主席臺,它都保證自己被鎖在最長的鏈上了。

雖然多數國家都發行自己的法幣,但其市場信用天差地別。基於區塊鏈的數字加密貨幣雖無政府背書,流通和信用卻正在超過了那些國家信用不足的法幣,也對那些尚未國際化的法幣帶來了外匯監管的困擾。

而且,從貴金屬貨幣到金本位法幣,再到放棄金本位,握有鑄幣權的國家始終在擴大法幣的流通範圍與效率,它們無不樂於利用托馬斯•格雷欣的發現,積極創造成本更低而更易被廣泛使用的“劣幣”。利用區塊鏈技術發幣,無疑給它們提供了一個極致選項。

對網際網路,曾經開放創新的市場日趨集約化,市場壟斷勢力甚至超過傳統市場,區塊鏈被很多初心不變的網際網路門徒寄予“二次革命”的期望。

歷史上,工業革命將物的流動與人的流動分離,網際網路將資訊流動與人、物的流動分離,兩次分離使得流動更快,更有效率,極大拓展了市場經濟的廣度與深度。但流動得再快再遠、頻次再高,仍然需要根據其權益歸屬逐次實現價值,並最終迴歸權益所有人本身。這一過程的成本就是所有幫助權益認證、價值交換及提供相關法律、財務服務的中介的收益。區塊鏈恰恰可以改變這一分配機制,進一步減少市場效率損失、提高權益所有人的收益。

確權是區塊鏈的真正價值。

透過新的權益認證方式,區塊鏈可以重構網際網路中所有與價值相關的部分,形成一種比現有網際網路聯絡更緊密,依賴更深,價值密度更大的互聯生態。中本聰發明的是一種基於博弈的新的激勵機制,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原創技術。區塊鏈也將從激勵入手推動傳統資產加速數字化。如果說,現有網際網路的確權方式是給一個線下實體或資產建立了一個價值對應的數字登記,區塊鏈重構的網際網路則將以這個數字賬戶來規範線下世界的一切價值,準確地說,確權的權力和能力的轉移是區塊鏈技術爆發的臨界點。這也會引發真實的權力爭奪和價值波動。

也正是從確權角度分析,區塊鏈技術的其他特點在商業化過程中的優勢與劣勢一目瞭然。

區塊鏈是一種新的共識機制(所謂去中心化)。共識意味著封閉,因為共識本身把承認共識的和不承認共識的人(或節點)嚴格區隔。所以,區塊鏈在底層不提供“古典網際網路”那種亂烘烘的開放,而代之以有限個節點之間的去中心化(政治上早有類似的概念——少數人的民主)。

也因為共識的要求,區塊鏈必然是一種頂層設計的創新。頂層設計的創新要求對舊系統的完全替代。這使它很難在傳統商業模式的某個區域性起效率提升作用。另一方面,頂層設計的創新會給最初的規則制定者帶來巨大獲利機會。所以我對傳統商業模式的上市公司利用區塊鏈的短期獲利能力存疑,更無法想像區塊鏈會帶來新一輪網際網路平等運動。

最後,簡化地說,區塊鏈不可篡改(本專欄以後會談到量子計算可能帶來的暴力攻擊)。所以當一盤被區塊鏈跟蹤的菇端上桌時,我可以相信我所知道的菇的一切不是假的。然而,這並不保證我不會吃到一口壞了的菇——當意外發生在這個菇被區塊鏈記錄之前。最終的結果,可能是百年品牌的傳統乾貨商被消滅了,而我需要換一個問責的物件。同樣的情況一定會發生在內容版權市場。

總之,區塊鏈可信,人不可信。

來源:FT中文網,作者: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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