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火幣Pro從網站上撤下了日文頁面,並停止向日本使用者提供交易,這意味著,火幣Pro沒能在日本獲得運營牌照。這是繼幣安後,又一家退出日本市場的交易所。
華語世界兩大交易所在日本的折戟,一點都不令邱少賢感到意外。他是一名比特幣愛好者,在日本工作了6年。
上幣數破百、挖礦交易、分紅返傭,邱少賢發現,當華人創立的交易所在競爭中變著花樣“推陳出新”時,日本的交易所上僅有十多個交易對,“空氣幣根本在日本玩不轉。”
作為最早對數字貨幣展現積極態度的國家,日本承認數字貨幣的合法性,用修訂《資金結演算法》、為交易所頒發牌照等舉措,推動數字貨幣在本國的發展。這一度讓國內的數字貨幣交易所和各種區塊鏈專案對日本趨之若鶩。
今年1月,日本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之一Coincheck遭駭客攻擊,損失了價值5.33億美元的數字資產。
在防止資金外流和保護投資者資產安全的多重動因下,日本正在收緊對數字貨幣的監管。
邱少賢介紹,日本用嚴格的牌照申請、稽覈流程提高了交易所的准入門檻,高稅率則限制了投機者的大批湧入。
有趣的是,當境外的交易所難以在日本立足時,已經有日本投資者跑到中國人創立的交易所上獲利,而日本的交易所早就開放了中文頁面。
Mt.Gox倒掉引發日本關注
清晨六點,東京郊外的一處獨立公寓裡,邱少賢已經起床。他一邊刷牙一邊用手指在蘋果手機上瞄著盤面。7月,數字貨幣還未走出熊市氣象,邱少賢等待著抄底的機會。
雖然身在日本,但他很少在bitFlyer這類日本本土交易所上交易,“交易對太少。”
最近,邱少賢在 Twitter 和 Telegram 上發現,很多日本人在Fcoin上買FT,玩的不亦樂乎,“雖然本國人上外國交易所風險高,但是高收益啊。這就是人性,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這樣。”
邱少賢已經在日本待了6年。2012年,從北京大學軟體與微電子學院畢業後,他拿到日本某遊戲公司的Offer,來到東京成為一名程式設計師。
也是在程式設計師的小圈子裡,他第一次聽說比特幣,計算機背景讓邱少賢快速理解了加密數字貨幣的理念。一年後,當比特幣從十幾美元飛漲到1000美元時,邱少賢從媒體報道中再次注意到這個已經不算新鮮的事物。
他把能在網上找到的中文資料都過了一遍。那段時間,他一有時間就泡在論壇上和愛好者們交流。在日本的家裡,他把摸索的心得寫成文章,上傳至國內最早的比特幣論壇巴位元上。
他擁有的第一筆比特幣就來自在巴位元翻譯文章的打賞,“0.02個比特幣,當時還不太值錢,但作為人生中第一份比特幣收入,很有意義。”
他所處的日本和數字貨幣有著奇妙的淵源。比特幣的創造者中本聰,一度因這個名字被認為是日裔。
而2014年,當時最大的比特幣交易所Mt.Gox的倒閉也發生在日本(中文慣稱為“門頭溝事件”),使用者邱少賢見證了比特幣歷史上的這一大事件。
Mt.Gox出事前,邱少賢剛在上面註冊了賬戶,由於沒有解決認證的問題,沒能充值。
當這家位於東京澀谷的交易所因遭遇駭客盜幣而宣佈倒閉時,邱少賢在Mt.Gox的門口看到,不少專程坐飛機來到東京的老外,舉著寫著“Where is our money?”的牌子游行。
“天很冷,他們累了,就把連帽衫的帽子拉上,抱著筆記本在門口靜坐。”看著這一幕,邱少賢為他沒能充值成功感到慶幸。
“門頭溝”的倒閉讓比特幣價格大跳水,也一度讓日本政府和民眾覺得不可思議。
“一家小小的交易所,居然會牽扯到這麼多國家的人?這麼多錢?”邱少賢回憶,當時大部分日本人對比特幣瞭解甚少,國內常說的“龐氏騙局”也曾留在日本人的印象中。一些投資比特幣的人不會和身邊的人說起,“參與數字貨幣在當時還是件羞恥的事兒。”
之後,隨著比特幣價格一輪輪暴漲,新的交易所開始出現,舉辦五花八門的營銷活動。這再次引起日本政府注意這個新生事物的崛起,並出臺相關監管政策,“數字貨幣也在那時重新被日本大眾接受。”
今年1月,駭客事件再次發生在日本本土的交易所Coincheck身上,價值5.33億的新經幣被盜。
這件事不但讓交易所和投資者受損,也再次引起了日本金融廳的注意,“對數字貨幣的監管正在趨嚴。”
經歷過MT.Gox事件的邱少賢,對Coincheck出事並不意外。已經是經驗玩家的他,一直提醒身邊的同道,別把交易所當成錢包,“要明白,那只是交易所給你的借條。”
趙長鵬出現過的日本比特幣沙龍
邱少賢第一次花錢買比特幣,是在日本的比特幣沙龍聚會上。
2011年,比特幣耶穌 Roger Ver 在東京創立的Bitcoin Tokyo Meetup,是日本最早也是影響最大的比特幣沙龍。
每週,這個聚會都會吸引著比特幣愛好者前來。邱少賢介紹,參加沙龍的人大多是愛好數字貨幣的極客,歐美人最多,日本人很少。
2014年開始,邱少賢加入其中,在沙龍上認識了不少早期的“同道中人”。
第一次去時,邱少賢一個人都不認識。他用英語和老外磕磕絆絆的聊天,討論的主題圍繞著比特幣前景、技術實現、如何防止駭客攻破或者遭政府打壓等展開。
“現在的人已經不關心這個事情了。當年比特幣還是萌芽狀態。很多人對它是否能存活下來,還是心存顧慮的。”邱文賢說。
沙龍自由開放,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多一些新面孔,也包括一些日本人。老人兒們熱心,給新手答疑解惑,手把手地教他們安裝、使用錢包。
(圖片來源於巴位元論壇)
早期的這些沙龍參與者,現在不少還在幣圈裡面活躍著。邱文賢記得他在那碰見趙長鵬兩次,第一次時,趙還是 blockchain.info 的技術總監,再見面時,這個戴著眼鏡、習慣穿T恤和連帽衫的程式設計師,已經是幣安的創始人,“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充滿著變化的活力,讓人樂此不疲。”
邱少賢發現,比特幣沙龍里的日本人不多,他們更傾向去線上的社羣交流。“日本人對社羣文化的圈子感很強,他們會根據共同的興趣愛好聚在一起,形成不同的社羣,每個社羣,文化都不一樣。”
除了比特幣,日本人最喜歡的虛擬貨幣是自己開發的“monacoin”(萌乃幣),使用僅限於日本國內,“他們在自己的圈子裡玩,會用這個幣在論壇打賞,去買一些同人的產品。”
如果說“門頭溝事件”是日本關注到數字貨幣的一個契機。2017年9月,一海之隔的中國給了日本成為比特幣交易大國的另一次機會。
中國的“9·4”監管落地,國內的頭部交易所OKCoin和火幣網出海,新生的幣安正在崛起。
2017年,日本政府承認比特幣等虛擬貨幣是合法支付方式。這樣的支援,讓一些國內數字貨幣行業的創業者,對日本充滿希冀。
大量海外區塊鏈和數字貨幣人才來到這裡。除了交易所,和數字貨幣數相關的、提供周邊金融服務的公司,如理財、跨境電商和支付服務商開始湧入日本。
日本交易所幣種寥寥
在比較中日幣圈時,邱少賢最大的感受是日本交易所和華語世界的交易所風格迥異,“國內交易所幣種很多,日本交易所沒有那麼多可供投資的標的,這是日本金融管制更嚴格的原因。”
Mt.Gox倒閉、Coincheck失竊等一系列惡性事件,一再震動日本高層,嚴格准入機制是日本為市場設定的第一道關卡。
2017年4月1日,日本監管層要求,數字交易所必須在六個月之內提交相關申請,審批透過才有繼續經營的資格。申請牌照的交易所需要在日本境內設立辦事機構,接受日本金融廳的相關監管,包括反洗錢、使用者認證等等。
對於拿到牌照的交易所,日本金融廳對交易所上線幣種的把控也非常嚴格,專案方想在持牌交易所上幣非常困難。邱少賢說:“交易所如果想上線一個幣,必須先和金融廳溝通,為什麼要上線這個幣?這個幣有什麼特點?它有哪些風險?”
與中國交易所琳琅滿目的專案相比,日本持牌交易所的幣種寥寥,都是主流虛擬貨幣。
日本最大的交易所之一Coincheck上,也僅有12個對比特幣的交易幣種。
對於非主流幣種,金融廳一直非常抵制。即使是門羅幣、達世幣這樣表現優異的競爭幣,都很難在日本的交易所上線。
2017年,比特幣出現硬分叉,比特幣現金(BCH)誕生。邱少賢回憶,當時日本很多交易所都做好了準備,支援BCH的充提和交易。但在此之前,交易所的相關人員與金融廳進行了多次相關的交流討論,說明這次比特幣分叉的來龍去脈。
邱少賢見證了這段歷史,“日本金融廳方面,對於錢會分叉這個事情,是不能理解的。”
之後,各類分叉幣的出現更是讓日本金融廳為之警覺,絕大多數的其它分叉幣並沒有在日本交易所上出現。
“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國內當時因為分叉出現的各種亂象,國內交易所這樣的野路子,在這邊玩不了。”邱少賢感慨。
根據火星財經統計,截止2018年3月,只有16家交易所獲得牌照。蜂巢財經在日本金融廳官網發現,這些持牌交易所,以日本本土交易所為主,主要分佈在東京和大阪。其中有四家交易所,上線的虛擬幣只有比特幣。
“政府考慮的是資金流入流出問題,海外交易所在日本申請的牌照非常難。”邱少賢對蜂巢財經說。
在日本,交易所經營處處受到監管,拿不到官方牌照的外國交易所更是舉步維艱。
2018年4月,全球第十大加密貨幣交易所Kraken宣佈撤出日本市場。7月2日,火幣網宣佈將關閉在日本火幣網頁。BigONE也宣佈將在7月30日遮蔽日本使用者登陸和交易。
有人認為日本這是“閉關鎖國”,在網際網路上落後的日本,最終也將錯失區塊鏈上扳回一局的機會。也有人認為,這種嚴格反映出了日本監管對國內投資者負責任的態度。
雖然監管把山寨幣和空氣幣擋在門外,一些熱門專案也與日本投資者失之交臂。日本使用者買不到想買的數字貨幣,只好去海外交易所買,造成了本土交易所使用者和資金的流失。“很多日本人會跑到中國人創辦的交易所去註冊。”
炒幣要繳稅50%
為了遏制投機風險,日本政府為投資者也設了隱形門檻。2017年12月,日本出臺一項“雜得稅”,規定“透過數字貨幣交易而產生的年收益額超過20,000日元,必須以“確定申告“方式進行所得稅的納付,申告期間為2月16日-3月15日。”
高稅收正在成為日本人參與區塊鏈的最大障礙,很快引起民眾不滿。“在日本爭議很大,很多人認為這個費率收這麼高不合理。現在也有人提議,收20%就到頭了,這個討論現在還在進行。”邱少賢說。
日本稅法規定,凡是日本常住居民,以個人身份在交易所進行幣幣交易,都必須把獲利的40%~50%上交政府,“即使沒有獲利,進行了幣幣交易也要繳稅。交易所內記錄了使用者交易的全部資料,一旦偷稅漏稅被查出還要被重罰。”
如果是個人使用者,在日本炒幣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稅率這麼高,我不用日本的交易所。”邱少賢對蜂巢財經表示。
炒幣五年來,邱少賢體驗過全球絕大多數交易所,他更喜歡使用國內網站,並不是國貨情結。“國內網站更人性化,更便利,用起來舒服,日本交易所響應程度各方面都跟不上。”
“國內網站真的是面向全球的,流量特別大時也能正常運轉。日本網站負載方面薄弱,畢竟人口少。對於海外使用者服務也跟不上,很久以後才有英文服務。”邱少賢認為,在交易環節上,日本正在掉隊。
邱少賢介紹,很多日本人選擇登入海外交易所,雖然政府監管不到,但提現有風險,把虛擬幣兌換成法幣,使用者需要向日本持牌交易所提供相應的成本證明。
“很多人持有大量BTC、ETH、BCH,不願意換成日元,就是怕被盯上去繳稅。”除了避稅,邱少賢解釋了另一種原因,作為數字貨幣的信仰者,他不覺得只有法幣才是財富,“幣價漲跌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更看重前景,持幣也一樣。”
雖說天下韭菜都一樣,但日本韭菜比國內的更理性一些。“炒幣一把梭哈然後傾家蕩產的新聞很罕見。”邱少賢說,他身邊接觸炒幣的人,從中受益者居多。
邱少賢分析,日本本身是個橄欖形的均富社會,大部分人不會做高風險的嘗試。高稅收註定讓不懂稅法、貿然進入市場炒幣的人沒有收益,“文化程度低的人很難接觸到專案,某種程度上把一些不合格的投資人排除在外了。”
在嚴苛政策下,日本交易所正常經營。比特幣行情好時,交易量仍不可小覷。此外,日本交易所擁有大量海外註冊使用者,他們不需要向日本政府繳稅。
邱少賢從開始投資數字貨幣起就認為,“這是程式設計師最方便的投資方式”,他的準則是隻用自己承受損失範圍內的資金投資,“千萬別梭哈,把身家都投進去。”他常對還在進場的新手這樣告誡。
如今,邱少賢和幣圈好友線上交流的陣地,已經從論壇轉移到微信群。“牛市時,微信群裡一天幾萬條資訊,熊市時一整天都沒人說話。”
對現在低迷的行情,邱少賢不以為意,“每一次牛熊轉換,都為這個圈子帶入了不少新鮮血液,而熊市正好是專心發展應用的好時期。”他正在和朋友在組建相關的數字貨幣基金,物色合適的區塊鏈專案。
被問及是否考慮回國發展,邱少賢笑著說,“區塊鏈和數字貨幣不是日本的,也不是中國的,是全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