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將一個虛擬的離岸自由金融環境無縫嵌入到了全世界……現在買入比特幣,就相當於在香港半山有了一棟樓。不要看現在山上除了樹以外什麼都沒有,而要看到山腳下那鱗次櫛比的Skyscrapers。」這是吳忌寒在2012年留給世界的驚人之語。
屈指一數,吳忌寒在加密貨幣領域已度過9年時光。在這9年裡,他也做過很多事,充滿戲劇性又令人印象深刻:無論是在2011年向親戚借10萬塊錢全倉比特幣,還是在2017年發動硬分叉,又或者是在2018年「懸崖撒手」,2019年「政變回歸」,裡面都寫滿了一個重慶人的火爆與衝動。
回首往事人們會感到唏噓:如果2013年吳忌寒遇到的那個人是楊作興,一個值得給出60%股份的人,事情會完全不一樣;但命運讓吳忌寒遇到了詹克團,而楊作興遇到了烤貓。於是所有的故事都像重慶的山水,變得曲折而激盪起來。
作者:江小漁
編輯:鄭迪、秦晉
出品:碳鏈價值
重慶是一座「大江大河」的城市。嘉陵江和長江在這裡交匯,山巒起伏又層層疊嶂。彎曲開闊交通道路一層橫疊在另一層之上,把整個城市都建設得威武激盪了。在這裡生長出來的重慶人,也是這樣。
在比特幣圈赫赫有名的吳忌寒就是重慶人。他出生於1986年,雖然家境較為普通,可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16歲那年,他考上了重慶市最好的高中——重慶南開中學;三年後,他又從南開中學考上了北大。這一年,清華和北大在南開中學一共錄取了54人,他是其中之一。
吳忌寒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他考上了重慶最好的高中,中國最好的大學。但並非所有進入北大的人最後都在年紀輕輕時就取得非凡的成就。相反,北大人往往戲稱一個校園裡藏著兩個北大,一個是家世深厚的北大,另一個則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北大。在當代社會,即便擁有良好的學歷,也越來越難以闖出一番天地了。
那麼,相比起其他的北大人,他是否更有遠見卓識?他對未來的看法是否更為深遠?答案是不確定的。如果你去翻看吳忌寒的人人網,會發現當時的他和大多數85後校園青年一樣,看南方週末的文章,喜歡吐槽時局。雖然他表現出了某種自由主義傾向,但那股傾向談不上深刻,也不至於明顯到讓你覺得「他會參與某種革命」的地步。
2009年,他畢業了。這個年份不太妙。2008年,美國發生次貸危機並且波及全球,中國股民也遭遇了18年不遇的股災,人均虧損達13萬元。當時網際網路成為了股民們吐槽發洩的場所,各位虧掉褲衩的大叔們在論壇裡靠比慘獲取心理安慰,也獲得好好活下去的勇氣。金融市場一片蕭條。
即便是北大畢業,吳忌寒也未能去成大型銀行和證券機構。最終,他去了一個小投資機構做風投,傳言這個機構是成立於2005年的華興資本。
2009年的風投機構可不像2014-2015年那麼風光。那時候移動網際網路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兒,許多人家裡連電腦都沒有,更不要說智慧手機了。而在金融風暴後,二級市場一片慘淡,一級市場的生意也陷入了困境,從2008年到2009年,華興資本「一整年就做成了三個單子」,按照現在的標準來看可以說是相當悽慘了。(關於這一點,2019年畢業後誤入一級投資圈,又缺乏家庭背景的北大畢業生們可能很有感觸。)
如果從這個時間點切下去,實在很難想象吳忌寒以後會做成什麼大事。然而他非常幸運地趕上了兩個時代,從此走上了一條與他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首先,他加入了北京的投資圈。2009年,華興資本CEO包凡把目光牢牢地放在了網際網路領域。他認為,電子商務、4G和社羣類SNS網站是當時中國網際網路領域的三大看點,並且召集團隊押注中國移動網際網路和中產階級的崛起。這給團隊中所有成員都提供到了接觸世界最前沿網際網路商業模式的機會,這也是那些身在券商和銀行的員工所不可能想象和接觸到的新天地、新思路。
其次,吳忌寒在2011年發現了比特幣。
發現比特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早期的比特幣社羣非常小眾,最開始僅限於極客(尤其是密碼朋克組織)。後來,比特幣逐漸有了自己的社羣,一些程式設計師參與其中,並逐漸吸引到了一些對比特幣概念感興趣的金融領域「異類」。他們推崇自由主義,是哈耶克和安·蘭德的信徒,試圖打造一個容納少數精英「高爾特峽谷」,而比特幣則像是這個峽谷的天然屏障,抑或是最為重要的一枚鑰匙。一些人認為,比特幣只是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他們應該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個自己的「領土」,甚至是國家,把這個「高爾特峽谷」實體化。
作為一名帶有自由主義傾向的風險投資人,比特幣引起了吳忌寒的興趣。他本就畢業於經濟學專業,深知貨幣作為人類基礎設施的重要性,而比特幣則很有可能是一種不受任何政府控制的新型貨幣,其意義不言而喻。這一年,他才25歲,有足夠的興趣和精力去探索這塊異想天開的領域。
吳忌寒開始一頭扎進比特鏈報。當時,國內對比特幣感興趣的人並不多,但也不算太少。一方面,比特幣已經開始在交易所中交易,其高度波動性引發了一些炒家的關注;另一方面,比特幣登上了著名的《連線》雜誌,由此被中國《連線》雜誌的讀者,也就是網際網路圈內的愛好者們所認識。和外國圈子不同的是,最先在中國認知到比特幣價值的並不是一幫程式設計師,而是一群敢於做夢的人。他們有的做的是一夜暴富的夢,有的則是想要創造一個新世界。
01
從Bitcointalk中文版版主到巴位元聯合創始人
任何一個新興事物,其發源地都是論壇和媒體。在空無一物,只有遙遠夢想和無限興奮的年代,論壇就是追夢者的家園。
Bitcointalk是所有比特幣早期愛好者的聚集地,這裡有比特幣的創始人中本聰,和他忠誠的助手哈爾·芬尼;同時,毛頭小夥子Vitalik和中年大叔BM也日常混跡於論壇。大家在上面討論比特幣的願景、價格和未來的發展趨勢,也有人在上面分享自己與比特幣的故事。例如,大名鼎鼎的「比特幣披薩」事件就是最早在Bitcointalk論壇上被曝光的。
2011年,一眼看中比特幣的吳忌寒自願成為了Bitcointalk中文版的版主。此外,他還向親友募集10萬元,買900個比特幣。
不過,對於大多數中國人來說,Bitcointalk用起來還是不太方便。就像國外有Facebook中國有QQ,國外有推特中國有微博,中國也需要有一個自己的Bitcointalk。
這件事最後由長鋏做成了。
長鋏是一名優秀的青年科幻小說家。2006年,還是個19歲大學生的長鋏就獲得了中國科幻界的最高獎項“銀河獎”,而且接下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連續三年承包了這個獎項。那時候,科幻界普遍認為,長鋏是一個能夠超過劉慈欣的奇才,未來不可限量。
由於沉迷於創作科幻小說,長鋏到處搜尋著新興科技理念,最終在2010年關注到了比特幣。用劉慈欣日後的話來說,科幻小說往往領先於科技發展,但區塊鏈和比特幣卻超乎了科幻小說家的想象,率先構造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於是,當這位年輕的科幻小說天才遇到剛出世不久的比特幣,他很快就為其傾倒了。
長鋏本來是因為創作需求才發現了比特幣,但在發現比特幣後,他便放下了科幻創作。2011年,在宣傳和推廣比特幣的過程中,他收到了一筆來自網名為「QQAgent」網友比特幣打賞。對方覺得他的文章寫得很好,建議他申請獨立域名和空間。而這位名為「QQAgent」的網友,正是吳忌寒。
當時的長鋏還是南寧國土資源規劃院裡的一名公務員,他對搭建網站一直有興趣,和吳忌寒湊了幾千塊錢,租了一個伺服器,巴位元就這麼面世了。
2011年8月,吳忌寒在巴位元發了第一篇專欄文章,講述他用比特幣在中國買東西的經歷:「花了0.1個比特幣將同事的雲服務記憶體從2GB升級到18GB」。那時候,人們能夠用比特幣在淘寶上購買商品,吳忌寒本人還用比特幣在淘寶上買過奢侈品拖鞋,證明這是一種「可以花出去的錢」,一種新型的支付方式。至於比特幣日後引發監管注目,那是兩年後的事了。
到了2011年底,吳忌寒又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把中本聰的比特幣創世論文《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翻譯成了中文,因此被稱為是“比特幣的佈道者”。雖然同時期,比特幣的早期「教父」李笑來也動手翻譯了一版比特幣白皮書,但吳忌寒的譯本流傳最廣。
02
由Laszlo Hanyecz開啟的潘多拉魔盒:披薩節與GPU挖礦
在中本聰最初的設計中,比特幣是由CPU來進行挖礦的。也就是說,每一臺普通的電腦都能夠參與到比特幣的開採過程中去。借用這種低門檻的參與方式,中本聰認為能夠實現一種合理的民主,讓廣泛的社羣都參與到比特幣的安全維護中去。
然而,比特幣的早期愛好者Laszlo Hanyecz改變了這一切。
2009年末,Laszlo Hanyecz瞭解到了比特幣。他對開源專案抱有極大的熱情,很快就成為了比特幣程式碼的最大貢獻者。例如,他構建並配置了首個MacOS比特幣核心版本,併為比特幣修復了各種漏洞。但他本人非常謙遜,稱自己只做了一些「微小的貢獻」。
當時,比特幣的挖掘還只能在CPU的基礎上完成,沒人能找到一種產生雜湊雜湊的更加高效的方法。而Hanyecz推斷,GPU可以比CPU單次完成更多的計算,可以更快更好的計算區塊雜湊,因此非常適合用來挖礦。
2010年,Hanyecz首次將GPU挖礦引入到比特幣中,其效能比CPU的雜湊計算速度增加了十倍。前期他僅把GPU挖礦看作是一個實驗,而不是什麼大動作。但後來中本聰發現,單臺電腦能夠挖到的比特幣突然減少了,越來越多的比特幣被一個人挖走。最後,中本聰找到了Hanyecz,發現他在使用GPU挖礦。
一開始,中本聰並不喜歡Hanyecz的新主意。他認為這是某種程度的作弊,並告訴Hanyecz自己一直在推廣比特幣,例如用比特幣給社羣成員打賞,讓更多的人接受這種新興事物。他還告訴Hanyecz,如果比特幣在早期被人高度壟斷,壟斷者只想囤積卻不想為比特幣做貢獻的話,那麼這項實驗就會失敗,囤積者也獲取不了什麼收益。
Hanyecz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程式設計師,他開始為自己的做法感到慚愧。隨後,他把自己研發GPU挖礦程式碼在社羣公開。
此外,雖然當時Bitcointalk社羣上很多人稱比特幣為「電子現金」,但還從未有人用它購買過什麼東西。為了真正推廣比特幣,2010年5月18日,這位比特幣的核心貢獻者在Bitcointalk論壇上問其他成員,有沒有人願意親手做兩個大披薩送到他家去,或者從配送點為他訂兩個,他願意為此付10,000比特幣。四天之後他實現了這個願望。為了紀念這個價值最高兩億美金的披薩,更為了紀念比特幣第一次真正投入使用,5月18日成為了被人津津樂道的「比特幣披薩節」。
然而,即便Hanyecz把GPU挖礦程式碼分享了出來,中本聰還是為比特幣的前景感到擔憂。他在給Hanyecz的郵件中寫道:「任何一臺電腦都可以生成免費的加密貨幣,對新使用者來說可以帶來巨大的吸引力,但GPU會過早地將這種激勵限制在擁有高階GPU硬體的公司,這會導致擁有強大GPU計算叢集的公司最終會獨佔生成的所有加密貨幣,這並不是我一開始設計比特幣的初衷。」
看完中本聰的郵件,Hanyecz表示:「我心裡在想 ‘兄弟,抱歉,我覺得我好像搞砸了你的專案’,中本聰擔心有些人可能會因為沒能用CPU挖到一個區塊而感到灰心和沮喪,所以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做廣告宣傳GPU挖礦了。」
但事與願違,儘管Hanyecz曾試著呼籲停止用GPU挖礦,但是他的發明依然被傳播開來,並在網路上開啟了一個提高雜湊生成率的潘多拉盒子。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隨著比特幣價格的不斷攀升,GPU挖礦已無法滿足社羣成員的需求。在比特幣從CPU挖礦走向GPU挖礦後不久,FPGA挖礦時代開始了。
03
2012年:烤貓、吳忌寒與ASIC礦機
時間來到一年後。此時的比特幣挖礦,已經完全擺脫了三年前中本聰設想的CPU挖礦,甚至連GPU都已經不再適合挖礦了。2011年,有人在Github上釋出了開源的FPGA版比特幣礦機,比特幣在挖礦上朝著門檻越來越高的方向一路狂奔。中本聰也在這一年夏天消失了。
2012年6月,著名的蝴蝶實驗室宣佈將製造比特幣的ASIC礦機,其效能將遠勝於FPGA礦機。這在當年的Bitcointalk上引發了熱議,因為礦機程式碼並非開源;此外,算力的高度集中恐將衝擊整個生態。
當時的Bitcointalk論壇上英才輩出。為了捍衛比特幣生態的安全,同時因為收益可觀,一些比特幣愛好者們也開始構想製造自己的ASIC礦機。這時,烤貓和南瓜張登場了。
2012年7月,烤貓在Bitcointalk論壇上釋出訊息稱,他們有能力製造ASIC礦機,但是他們缺錢,所以希望透過眾籌的方式募集資金(100萬元)佈置算力挖礦分紅。作為一個直覺敏銳的風投人,吳忌寒立馬感到這其中蘊藏著無限的機會。2012年8月,烤貓在GLBSE交易所成功地進行了IPO,吳忌寒成為了他的股東之一。
2012年9月6日,還在北航讀博士的南瓜張率先研發出了世界首臺ASIC礦機,他將其命名為Avalon。這款ASIC礦機的運算速度遠超FPGA,一天能產生357個比特幣。當時南瓜張選擇在淘寶賣礦機,最高價曾到30萬一臺,掛的頭像是曹操殺楊修的劇照,上面有一句話:「汝妻子我養之,汝勿慮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買了我的礦機,你的下輩子就我養了,你放心。」
很快,烤貓的ASIC礦機也問世了。2012年7月,烤貓募集了100萬元;而在這年年底,他創立的公司就賺了2個億。所有投資烤貓的人都獲得了百倍回報,吳忌寒由此收穫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一千萬,當時他才26歲。
在嚐到投資烤貓的甜頭後,吳忌寒逐漸把精力從其他領域轉向了比特幣礦圈。他越來越少參與巴位元的工作,同時開始佈局自己的礦機和礦場。在投資烤貓之後,他又花幾百萬預訂了南瓜張的新一款「阿瓦隆礦機」。可惜這款礦機研發並不順利,最後慘遭跳票。
吳忌寒從中看到了投資礦機的風險。他由此知道了,如果真的看好比特幣挖礦,僅僅做一個投資人是不夠的,最好還是擁有一家自己的礦機生產公司,並且把技術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技術是礦機成功的核心,他願意為一個好的技術團隊付出足夠的資金,甚至是股權。
04
後起之秀位元大陸
2013年,吳忌寒終於決定成立自己的礦機公司。這一年,他找到了一個可以一起合作的人——出身於中科院的積體電路設計師詹克團。
吳忌寒沒有忘記昔日的老友長鋏,他想讓長鋏和自己一起創立這家新的公司。然而,此時的長鋏仍在體制內工作,同時運營著巴位元網站。相比起吳忌寒的經歷(在一年的時間內投資了業內最好的公司,賺到了一千萬,同時損失了幾百萬,又決定成立新的礦機公司),長鋏這兩年的生活宛若一個苦行僧。他在2011年全倉比特幣並高位站崗,直到2013年才解套。中間兩年,他一直默默在為比特幣做推廣宣傳。
面對吳忌寒的邀請,長鋏迴應他說:「相比淘金者,我更想做淘金路上的賣水人。」
雖然沒有長鋏的參與,位元大陸仍然取得了不錯的進展。吳忌寒手下一位家境頗豐、年僅20歲的實習生葛越晟參與了新公司的投資。由於充分認識到了技術在礦機公司中的重要性,吳忌寒和詹克團達成了協議:如果研發成功,技術團隊將拿到60%的股份。
就在位元大陸開始運作之時,烤貓公司來到了它的巔峰時刻。憑藉著成功研發的ASIC礦機,烤貓的算力在2013年佔據全網算力的1/3以上。2013年7月,烤貓公司的礦場每月能挖出近4萬個比特幣,一度在社羣裡引發了對51%攻擊的空前恐慌。直到烤貓最後把算力分散到幾個不同的礦池,社羣的恐慌才逐漸平息。
然而,花開到全盛之後就是枯萎。烤貓在短期內取得的巨大成功,為它接下來的迅速衰敗埋下了隱患。這其中包括:1、儘管自比特幣開始和法幣進行交易以來,比特幣價格在4年內有著劇烈的波動,但烤貓仍未經歷什麼挫折。他的身上全都是人們投射給他的光環:中科大少年班的天才、耶魯輟學博士、一年內暴富神話、圈內最有情懷的創業者……但事後看來,比特幣是非常殘酷的,它無情地從任何一個天才頭上碾壓了過去。2、由於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烤貓一直保持著知識分子的那種單純和清高。某種程度上,這也意味著一種天真和脆弱,它經不起接二連三失敗的打擊。3、成功是餵養理想主義最好的飼料,讓烤貓不斷地ALL IN於其中,沒有分散投資風險。
2013年10月,烤貓的研發出現了瓶頸,未能及時生產出二代晶片;但位元大陸的螞蟻礦機和阿瓦隆礦機卻勢頭猛烈。緊接著,2014年初研發的第三代晶片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生產出來的成品滯銷。對於被外界譽為「天才」的烤貓來說,一而再再而三地研發失敗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就在這個時候,在中國監管部門的空前整治力度下,以及在門頭溝破產的巨大利空下,比特幣價格狂跌了90%。由於幣價低迷,加上位元大陸搶先於烤貓研發出了新制程的礦機,一年前看起來還風光無限的烤貓公司頓時敗下陣來。加上這一年烤貓在淮安投資了七八千萬的淮安礦場失利,到了2015年1月,他最終消失於江湖。
而這時,在危機中活下來的位元大陸則等到了從烤貓公司出來的關鍵人物——楊作興。這位在業界呆了有近20年的工程師,將全定製方法學帶入了位元大陸,最後研製出了一代機皇S9,幫位元大陸徹底壟斷了礦機行業。
05
比特幣社羣的擴容之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位元大陸逐漸取得行業老大地位的同時,另一件對吳忌寒以及整個比特幣社羣意義深遠的事情也在悄悄發生著,這就是比特幣擴容。
平心而論,將比特幣擴容這個大帽子扣在吳忌寒一個人的頭上,是一種非常陰謀論而且不負責任的說法。它是一個長達數年的歷史問題,也是由社羣推出的問題,而絕不是由某一個人發起的、肆意分裂比特幣社羣的做法。該問題最早可以追溯到中本聰和他的「忠實助手」哈爾·芬尼(最早注意到比特幣軟體並幫助其正常執行的人)身上。
最初,中本聰把區塊大小設計成最大可支援 32M 容量。但在比特幣剛被創造出來的2009年,比特幣是以CPU的形式來進行挖礦的,全網算力極其有限。再加上使用的使用者非常少,當時被打包好的區塊平均大小在 1~2K 左右,因此32M就顯得過分冗餘了。此外,區塊大小過大還讓網路容易遭受粉塵攻擊,於是中本聰後來把區塊大小上限設定在了1M。不過,這並不代表中本聰認為比特幣的區塊大小就應該鎖死在1M以內;相反,中本聰對於區塊大小的考量完全是隨著實際需求而進行調整的,這是日後擴容派的主要思想來源。
而在2010年,在擴容問題還沒顯現之時,密碼朋克組織資深成員、幫助中本聰將比特幣軟體上線的密碼學家哈爾·芬尼,提出了輕量級、高效的二層支付系統構想。他認為比特幣的最終命運就是「銀行準備金」,透過第二層支付網路,比特幣的擴充套件性將更好,在上面的「服務商」可以發行加密幣與比特幣進行兌換;比特幣成為各個「比特幣銀行」的錨。這是日後「閃電網路」的思想來源。
到了2013年,隨著價格飆漲、使用量大幅增加,比特幣網路開始有了擁堵的跡象,比特幣是否需要擴容也就成為了當時Bitcointalk上的熱點話題。一時間,比特幣社羣開始劃分成擴容派與反對擴容派兩個陣營,他們分歧的核心點是:究竟是讓比特幣的區塊大小一直維持在1M,還是將其區塊大小擴大減輕網路擁堵?
當時的社羣領袖加文·安德森是擴容派,而日後成為比特幣核心開發者領袖的Gregory Maxwell卻是反對派。擴容派認為,網路擁堵問題必須馬上解決,否則隨著使用人群進一步擴大,支付延遲問題將十分明顯,交易費用將飆升到可怕的地步,這對立志做「電子現金」的比特幣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加文·安德森稱:「比特幣交易費用上升將使窮人遠離比特幣。」而擴容的反對派卻認為,長期來看擁堵問題可以並且也應該透過二層網路來解決,因為擴容只能解決短期擁堵,當湧入比特幣的人群越來越多,已經擴容的比特幣將不得不繼續擴容,而這樣的做法看不到盡頭。此外,反對派還認為,擴容需要以硬分叉的方式進行,而社羣即便同意了擴容,但在究竟是擴容到2M、4M還是8M甚至更多的問題上卻是分裂的,一味擴容很可能讓比特幣分裂成不同鏈的危險地步。
當然,反對派拒絕擴容的最大原因,和中本聰憂慮GPU挖礦的原因是一樣的。他們認為,中本聰最初創造比特幣的目的就是為人們提供一個去中心化的安全的交易網路,其安全性、不可逆轉性和政治獨立性是它的本質。一旦發生硬分叉,區塊大小從 1M 擴大到 2M,隨著時間推移,當 2M 也無法滿足需求的時候,區塊體積繼續擴大,直到最後普通的私人計算機難以執行整個區塊鏈,所有的算力都集中到礦工身上。而在2013年,比特幣的全網算力高度集中在中國,烤貓一家公司一度佔據了超過40%的算力。在當時充滿無政府主義傾向的比特幣社羣,「中國」往往是和威權主義聯絡在一起的。讓中國的礦工們控制這整條鏈,這在一些比特幣核心開發者們看來更是不可接受的。
到了2014年,隨著以太坊開始預售,比特幣面臨的著越來越多的競爭幣壓力。以太坊的交易體驗更好,而比特幣卻止步不前。也正是在這一年2月,大名鼎鼎的門頭溝交易所宣佈破產,該交易所聲稱其全部資產(包括使用者資產)85萬枚比特幣被盜,最後只找回了20萬枚。這對比特幣早期成員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打擊,因為許多人把比特幣存放在門頭溝中進行交易。從某種程度上說,該事件削弱了比特幣核心開發者的財務獨立性。
也正是在這一年,成立不到幾個月的Blockstream拿到了2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專案定位於擴大比特幣協議層功能(側鏈)。該公司陣容相當豪華,其牽頭人是前HashCash開發者Adam Back;e-cash電子現金早期開發者、零知識系統創始人Hammie Hill,而HashCash和e-cash都是比特幣的奠基產品。此外,Blockstream還擁有了一支全明星開發團隊,包括上面的比特幣核心開發者Gregory Maxwell,Jonathan Wilkins,Matt Corallo以及Pieter Wuille;Freicoin專案負責人Jorge Timon以及前NASA工程師Mark Friedenbach。(2016年,Blockstream又拿到了5500萬美元的A輪融資,維港投資參投資。)
總之,Blockstream公司集齊了比特幣社羣最優秀的開發者,但這群開發者和最開始的比特幣核心開發者又有所不同——他們並不是像哈爾·芬尼或者Hanyecz那樣義務參與到開源專案中來的,而是直接受僱於一家公司,能夠從中獲取金錢。加上Blockstream公司的業務本身就是圍繞著二層網路來進行的(他們構建產品,試圖從中獲利),這開始讓部分社羣成員對比特幣核心開發者的獨立性產生質疑。
06
「澳本聰」攪局,領袖加文被放逐
到了2015年,討論以太坊的人越來越多。比特幣社羣感受到了這股新興勢力的威脅,越來越多的核心開發者開始提出擴容提案。這其中甚至還包括Blockstream 聯合創始人 Pieter Wuille。2015年7月21日,Pieter Wuille建議將區塊上限設為最近 11 個區塊大小的中位數,或者利用程式碼 GetMaxBlockSize(pindexBlock->pprev->GetMedianTimePast()) 來控制區塊的大小 ,從2017年1月到2063年7月,每97天調整一次,幅度不超過4.4%。
然而,一旦容許擴容,社羣裡對擴容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從擴容至1M,到擴容至20M,到像挖礦難度調整那樣進行動態擴容……不同的核心開發者們提出了不同的方案,並且都有自己的理由。其中以當時核心開發者的領袖加文·安德森的提議最為激進,他在2015年年初建議把比特幣的區塊大小從1M提升至20M,但這個步子似乎邁得太大了。同年6月,國內五大礦池(Antpool,F2Pool,BTCChina,BW,Huobi)聯合發表宣告反對擴容到20M,支援擴容到8M,但這一方案同樣也遭到了社羣大部分礦工的反對。因此,雖然這些勢力都支援擴容,但最後在如何擴容這件事上分歧過大,反而未能實現擴容。而加文也因為引發的廣泛爭議,被剝奪了程式碼合併權。
平心而論,加文·安德森為比特幣社羣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在中本聰還在社羣的時候,他就發現,加文不是那種單純的開發者或者精神領袖。(當時的比特幣社羣不缺乏夢想家。)難能可貴的是,加文樂於為比特幣社羣挖掘高階人才,而且還樂於向加入社羣的小白推廣介紹比特幣,並協調社羣行動。這也是為什麼,雖然加文的開發水平不是當時社羣最高的,但仍被中本聰選為接班人的原因。而加文·安德森也沒有辜負中本聰的期望,在拿到比特幣程式碼的核心開發許可權後,他並沒有獨裁,而是把這些許可權逐漸開放給了社羣裡其他一些開發者,這些人最終形成了後面的Core組織。
然而,到了擴容問題上,社羣的撕裂程度已經超出了加文的想象。比特幣早期成員中充斥著擁有加密無政府主義夢想的西方程式設計師;然而到了2013年,社羣裡卻湧入了一群來自威權東方世界、一夜暴富的中國礦工和炒幣者。這個人群裡有不少人是網咖裡的代練,網路小說寫手,甚至是初中畢業後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投機者。總之,他們和中本聰的願景差了十萬八千里,以至於東西方很難溝通交流,並對互相都產生了深深的不信任。(核心開發者們不能夠容忍比特幣的未來掌握在這群暴發戶手裡,質疑礦工決定比特幣未來的合理性;而礦工們則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利益受損。)由於社羣裡湧入的人越來越多,動機也越來越複雜,加文的領導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到了2015年,隨著Blockstream勢力的擴大和社羣的繼續分裂,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愈發強烈。然而,真正讓加文完全喪失對比特幣核心開發者領導地位的,還是「澳本聰」。
「澳本聰」本名Craig Wright,澳大利亞人。2015年12月,兩篇調查文章突然出現在《連線》和Gizmodo網站上,其中均指出Craig Wright可能是比特幣發明人,儘管之後大量報道稱這是一場由克雷格·懷特精心策劃的惡作劇,但該報道依然在比特幣社羣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據《連線》雜誌報道,2008年8月,Wright在他的部落格上釋出了一個帖子,提到他打算髮布「加密貨幣檔案」,並提到了「三重記賬」(這是金融密碼學家Ian Grigg在2005年發表的論文的標題,概述了幾種類似於比特幣的想法)。而Wright釋出該貼的時間,比中本聰在2008年11月在「加密郵件列表」中公開比特幣白皮書要早好幾個月。
2009年1月10日,Wright刪除了一篇部落格文章的存檔副本,該部落格的內容為:「比特幣Beta版明天上線。這是去中心化的,我們一直在努力嘗試直到它能夠真正執行。」該帖釋出日期為2009年1月10日,即當年1月9日比特幣正式釋出的第二天。但是,如果居住在澳大利亞東部的Wright在9日午夜之後(澳大利亞東部時間)釋出該帖,該貼的釋出時間仍可能在中本聰釋出比特幣之前(美國時間9日下午3點)。
這個帖子被刪除後,Wright用一些頗為晦澀的文字取而代之:「比特幣-血腥的愛人……這總是讓我感到驚訝,有時公開恰恰是最佳的藏身之處。」(Bitcoin - AKA bloody nosey you be…It does always surprise me how at times the best place to hide [is] right in the open.)而據《連線》雜誌,2015年10月之後的某個時候,該郵件最終被Wright完全刪除。
在日後逐漸披露出來的資訊中,Wright還被發現有一個名Dave Kleiman的合作伙伴(2013年死於家中,很多人懷疑他才是真正的中本聰)。2008年3月,克雷格·懷特給戴夫·克萊曼傳送了一封電子郵件,其中寫道:
「我將在今年晚些時候釋出一篇論文,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來編輯這篇論文。我一直在研究一種新型的電子貨幣,位元現金(Bit cash),或是叫比特幣(Bitcoin),你總是在我身邊,Dave,我希望你能成為這篇論文的一部分。」
總之,種種資訊均指向了Wright和中本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儘管有許多人選被懷疑是中本聰,又或者有許多人跳出來聲稱自己是中本聰,但他們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Wright這麼像中本聰。甚至連中本聰指定的接班人加文·安德森都被矇蔽了。
2016年,Wright用比特幣發展初期建立的金鑰簽署數字資訊,試圖向加文·安德森證明自己是中本聰。不幸的是,這一過程僅限於Wright和加文·安德森兩人之間,其中的細節並沒有公之於眾,並且也不可能每個人都驗證這些宣告的真實性。雖然我們無從知道Wright究竟讓加文看到了什麼,但加文相信了Wright。此外,比特幣社羣的著名成員Jon Matonis,當時也確認Wright才是真正的中本聰。這些資訊隨後被BBC報道,更加引發了整個比特幣社羣的躁動、興奮與不安。
但無論如何,能夠證明自己是中本聰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出示創始區塊的簽名。隨著越來越多的證據指向Wright才是真正的中本聰,社羣裡對Wright公開簽名的呼聲也愈發高漲。在輿論的壓力下,Wright也試圖透過公開展示其早期比特幣開發秘鑰的數字簽名與中本聰挖出的區塊匹配,從而證明自己是比特幣的創造者。不過在面對攝像頭的時候,他失敗了。
這太糟糕了。儘管Wright能夠在私下場合獲取某個人的信任,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拙劣的技術水準根本無法說服社羣的加密專家,結果反而讓他成為比特幣世界裡的笑柄。在這場事件後,他又試圖向別人出示創始區塊的簽名,但先後遭到打臉。比特幣核心開發者Jimmy Song甚至專門寫文揭穿了他的把戲,這讓原本就撲朔迷離的事件,變得更像一個鬧劇。
而在整場鬧劇中,受害最深的可能就是當時比特幣開發者的領袖加文·安德森。雖然他為比特幣社羣做出了很多貢獻,但因為錯認中本聰,核心開發者們對他極度失望。一些開發者甚至還認為,加文字人可能也參與到這場醜聞之中。隨著社羣愈發分裂,如果這時中本聰迴歸並且站在加文這邊,那局勢便可能翻轉,因此加文是有動機這麼做的。不過,更多的開發者們選擇相信加文也是被人欺騙的,因為在這場騙局中,不僅是加文一個人被矇蔽,不少早期成員也掉進了陷阱。
然而,加文的聲譽依然受到了重創。2016年5月,加文透過博文發表宣告,稱他承認「Wright是中本聰」的觀點是錯誤的。社羣裡的一些人認為,糊塗的加文是時候讓賢了。
也就是在這一年,Core撤銷了加文·安德烈森的程式碼修改權。他們給出的的理由是:如果加文·安德烈森把比特幣的程式碼修改權交給Craig Steven Wright,而事後發現他不是中本聰,那比特幣就被一個騙子控制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擴容派和反對派在開發者中的勢力分佈開始失衡。而這恰恰是接下來吳忌寒的登場序曲。
07
對抗Core的擴容派
在失去加文這位領袖後,由於缺乏調和者,擴容派和反對派的對抗不僅沒有趨於緩和,反而更加撕裂。一時間,社羣內陰謀論、政治派系論四起。雙方陣營的人都指責對方在害死比特幣。
被放逐的加文成為了反對派猛烈抨擊擴容派的標靶之一。例如,由於把更多的時間放在比特幣的推廣中,從2014年開始加文花在開發上的時間便越來越少,後面簡直到了不碰程式碼的地步。Core對此深感不滿,並且還抨擊加文寫的程式碼「爛得沒法看」,努力弱化加文在整個社羣中的地位和貢獻。
而擴容派則抨擊以Blockstream為代表的Core成員失去了開發的獨立性和公正性,有將整個比特幣底層變成二層網路附庸的危險。一旦閃電網路真的建成,絕大多數交易都將發生在二層網路上,並且二層網路最終會走向絕對的中心化,由中心節點壟斷交易通道。那時,底層網路將成為二層網路中心節點結算的渠道,多數人一生都使用不到底層網路。擴容派認為,Core的做法極大違背了中本聰建立比特幣的初衷。
當然,擴容派和反對派在開發者層面的爭論還僅僅只是理念之爭,但基礎路線的根本性選擇牽涉到了社羣各方的具體利益。如果最終絕大多數交易都走二層網路,那勢必會削弱底層網路生態的利益,其直接的受損方將是維護底層網路安全的礦工和礦機生產商;而其最大的受益者則是在二層網路上提供流動性的節點們。最後,這場爭論從小範圍擴散到了全生態的參與方,因而顯得極度複雜。
在加文被逐出比特幣核心開發者社羣後,擴容派急需要凝聚在一個新的領袖下。這時站出來的有這麼幾個人:吳忌寒、被稱為「比特幣耶穌」的Roger Ver、澳本聰以及開發者組織BU。其中以吳忌寒的勢力最為龐大,因為位元大陸一度佔據了接近50%的比特幣全網算力,對整個生態具有極大的撼動力。
Roger Ver是比特幣社羣的早期成員,他在2010年聽說到了比特幣。2011年,他開始深入研究比特幣,當他明白過來比特幣是怎樣一回事後,這位經濟自由主義者深感自己找到了一生中最完美的東西,認為其意義甚至超過網際網路。由於興奮過度,他甚至病倒住院。
從此,他像瘋子一樣,逢人就推銷比特幣。2011年,比特幣從1美元漲到了35美元,但在門頭溝被盜事件後又從35美元跌到了最低2美元。一些人開始認為這玩意兒只是一個騙局,但Roger Ver仍不遺餘力進行推廣。他不僅自費在矽谷的Lawrence高速公路旁安裝了一個比特幣的廣告牌,還多次上電臺為比特幣做廣告,最後贏得了「比特幣耶穌」的美名。
作為早期佈道者,Roger Ver在比特幣社羣裡有著廣泛的影響力。而至於澳本聰,雖然他的名聲在核心開發者那裡破產,但在其背後金主Calvin Ayre的運作和支援下,他還是在社羣中獲得了一定的信任。這些人相信,Wright之所以不能夠當眾出示其創始區塊簽名,一定有某種不方便透露的苦衷,例如就像Wright所說的「一旦公示我將處於危險境地」。他們認為,Wright毫無疑問就是真正的中本聰,而比特幣已經被Core們竊據了。
在開發者那裡,一個名為Bitcoin Unlimited日漸崛起。作為比特幣使用者的備選,Bitcoin Unlimited 確立了自己作為Bitcoin Core的競爭性替代品的地位,他們希望讓市場決定理想區塊大小,而不是讓該話題成為社羣裡少數人操弄派系和政治傾軋的工具。
看上去,對抗Core的集團形成了,擴容派的勢力不可小覷。而實際上,這個集團更像是因為敵人的存在而塑造成的集團。整個社羣僅僅在「大區塊」上觀點一致,但在如何實踐「大區塊」、「大區塊」之後該怎麼做等問題上充滿著分歧。這自然為後面的BCH發展留下了隱患。
不過,在這些面對Core這個共同的敵人時,擴容派還是發揮了驚人的戰鬥力。在公開場合,吳忌寒甚至爆出了粗口,一句「Fuck your mother if you want fuck」的中式罵法讓核心開發者們印象深刻。火爆的脾氣加上手握近50%的算力,讓吳忌寒成為了擴容反對派眼中的「Jihad」(與Jihan一字之差,意為「恐怖分子」)。
08
Core的「背叛」與吳忌寒的硬分叉
在比特幣硬分叉之前,社羣裡曾經出現過兩次接近「共識」的協議,但又兩次被撕毀。
2016年1月12日,一個名為 Jonathan Toomim 比特幣開發人員提出,要延續中本聰的思想,基於BIP109協議將區塊大小擴大到 2MB,並分叉出了 Bitcoin Classic。這項提議獲得了加文·安德森的支援(當時他還是社羣的領袖)。不過,該方案若想真的被啟用,需要全網75%算力的支援。
Bitcoin Classic 一經提出就被迅速推進,這件事引發了社羣對比特幣分裂的恐慌。1月23日,Bitcoin Classic、Bitcoin Core 及中國礦工在Hyatt Regency酒店舉行了邁阿密比特幣圓桌會議。這是一次倉促的會議,沒有達成任何協議。但為了防止社羣分裂,中國礦工們在邁阿密會議基礎上迅速組織了一次擴容問題的協調會,會後單方面達成「九二共識」,即在全網90%算力支援下進行2M擴容。90%的算力門檻非常苛刻,基本可以認為礦工們是在反對Bitcoin Classic方案。(日後看來,這太戲謔了。)
但Bitcoin Classic沒有理會Core和礦工的意見,於2016年2月初正式釋出。雖然是倉促發布,卻也獲得了全網一半多的算力支援。包括Coinbase、OKCoin、Bitstamp等在內的很多交易所也對該方案予以了支援。
緊接著到了2月底,Core和礦工們在香港召開了擴容大會。會議一直從20日開到21日凌晨三點半,雙方達成協議,史稱《比特幣圓桌會議達成關於擴容的共識》,又稱「香港共識」。協議最大的成果是:Core同意將硬分叉到2M納入core的框架之中;作為交換,中國礦工也同意只執行Core開發的比特幣程式,堅決和Bitcoin Classic劃清界線。
當時的人們認為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不料,在Core 的香港和談代表回去之後不久,由於開發組的其他成員對協議不滿,最後Core拒絕執行香港共識。從這次會議後,Core失去了中國礦工的信任。
時間到了2017年4月,由於Core作為一個整體拒絕認可香港共識簽署代表們的承諾,比特幣擴容面臨僵局。比特幣的著名投資者、數字貨幣集團創始人Barry Silbert希望能夠解決這個僵局。整個4月份,他和業內主要公司、開發者代表展開了一對一的聯絡,在付出極大心血之後,他初步軟化了各方的立場。Blockstream的CEO Adam Back甚至都答應了Barry要在5月份去紐約參加面對面的磋商。
然而據吳忌寒透露:「在Adam臨出發前,被Blockstream內部的另外一位重要的合夥人嚴厲地阻止了。Adam在紐約的會談前夕,臨時宣佈拒絕參加會議。與此同時,Blockstream派出了級別較低的繆永權參加會談,最終被會議主持人Barry拒絕了。」
而Core的說法是,他們派出了代表出席,但代表最終被攔截在會場之外。在Core開發者缺席的情況下,在場的代表達成共識,準備實施SegWit+2M繫結擴容的方案。
事情發展到這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擴容問題可以和平解決了。然而這其中又暗含著好幾個變數:首先,Core並沒有放棄小區塊路線,他們仍在提出不同的協議(甚至埋下陷阱),努力干擾紐約共識的實現;其次,由於位元大陸壟斷了礦圈行業,並且作風霸道而強悍,在礦圈內早有人對其不滿,因此中國礦工其實並非鐵板一塊,有礦池願意站在Core那邊;其三,Segwit涉及到了位元大陸的一個專利問題,在引入Segwit後可能讓位元大陸的礦機無法獲得像之前那樣的優勢,所以位元大陸存在不想引入Segwit的動機;最後,無論是大區塊主義者還是小區塊主義者,他們的分歧已經足夠明顯,而且缺乏信任,硬分叉的實際基礎已經存在。
由於種種原因,2017年8月1日比特幣還是走向了硬分叉,在比特幣的第478,558區塊上正式分叉誕生了BCH。而主動發起硬分叉的那一方,正是位元大陸投資的礦池ViaBTC。
雖然吳忌寒事後聲稱,BCH是在預見到紐約共識必然遭到言而無信的小區塊主義者背叛的前景下誕生的,但BCH問世卻是在紐約共識被落實之前。在很多參與當年事件的老人看來,表面上看Core對紐約共識的執行做了許多破壞,可實際上率先背叛紐約共識的卻是吳忌寒自己。當時,他作為中國礦工的代表參加了紐約共識相應會議,事後中國礦工又為此事在成都舉行了相應會議,兩次會議他都參加了。但吳忌寒不僅沒有執行會議的結果,反而硬分叉了比特幣。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硬分叉版本不帶Segwit,對位元大陸自家的礦機有利。
縱觀歷史,一項偉大的變革不僅僅需要十足的勇氣,更需要極大的戰略定力和耐心。如果是在一個勢力龐雜的社羣中發起變革,則更是如此。最終能夠獲勝的不是輕率的冒險家,而是成熟的政治家,比特幣幾次失敗的擴容事件都證明了這一點。——加文·安德森在2015年提出將比特幣直接擴容到20M,Bitcoin Classic在沒有獲得廣泛同意的情況下於2016年直接推出,然而時機並未成熟,出擊一旦不能成功便覆水難收,迅速滑向失敗。
吳忌寒陣營採取的做法太過冒險。如他所說,BCH方案一開始是防守性的,是為了保證萬一Core搞的UASF被啟用,整個比特幣的交易歷史還有一條備份存在,不會被完全抹除。但這份方案最終變成進取性的,直接分叉了比特幣。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社羣的矛頭從對準Core迅速變成對準位元大陸,讓吳忌寒成為了眾矢之的。
吳忌寒不是沒有嘗試過讓BCH碾壓BTC,但他的方式過於粗暴。也許是金錢和勢力讓他衝昏了頭腦,他聯絡了礦圈和資本圈裡可以聯絡到的力量,試圖讓BCH在算力和價格上都超過BTC。此外,他還廣泛聯絡他在媒體行業的老友,試圖讓他們為BCH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直接惹怒了和吳忌寒一起信仰比特幣、一起成長為大佬的某些朋友。他們認為吳忌寒在比特幣上的態度和行動太過輕率。例如,很長一段時間內,趙長鵬創立的幣安交易所拒絕為上面的BCH改名,仍稱之為BCC(BCH的本名,後面淪為了一種輕蔑的稱呼);吳忌寒的好友長鋏(在最困難的時候吳忌寒幫了他一把),拒絕為BCH站隊,要求團隊以中立客觀的角度報道整個事件。除此之外,位元大陸的軟體研發總監潘志彪不滿公司在比特幣上的決策,後面帶著朱砝一同出走,共同創立了幣印礦池,從而直接改寫了中國礦池生態格局。而位元大陸的大客戶幣信則直接「背叛」了吳忌寒,臨陣將那幾乎佔全網8%的算力切到了比特幣而非BCH那裡。
這次草率的「起義」,不僅沒有撼動Core在比特幣社羣中的地位,反而給了比特幣擴容派一個沉重的打擊。在Core的反對者們都出走去BCH之後,擴容派再也無法在比特幣社羣興起風浪,關於擴容的討論幾乎都銷聲匿跡了。
09
「澳本聰」的空襲:BCH社羣再度分裂
如前文所說,最開始的BCH社羣凝聚了一群擴容派,裡面最重要的人物和組織有吳忌寒、Roger Ver、澳本聰、BU等。在和Core對抗的時候,他們能夠凝聚成一個派別;然而,當他們真正和Core分家之後,內部的矛盾卻剛剛開始顯現。
首先,即便是大區塊主義者,也分為好幾個派別。在擴容方面,有的支援無限擴容;有的支援根據實際需求逐漸擴容。而至於實際需求是什麼,這個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在BCH的發展路線上,有的看著ETH如日中天,認為BCH應該像ETH那樣發展,搞智慧合約,同時上面還要跑應用;也有人認為BCH應該徹底迴歸中本聰時代,去掉那些多餘的功能,安心做貨幣。
作為剛從BTC中脫胎而出的新鮮事物,社羣究竟該怎麼搞?在失去BTC的頭銜後,BCH到底要成為誰?
一開始,吳忌寒經常在群內發表意見,迴應社羣的看法。在爭奪BTC地位失敗後,吳忌寒為社羣定下了基調:就像脫離了英國的美國殖民地一樣,BCH已經脫離了BTC的母體。迎接BCH的應該是更加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幻想著回到那個逼仄的母體裡。
在BCH社羣中,位元大陸無疑是付出最大的那一個,他們不僅花了數百萬美元資助開發團隊,還將數以萬計的比特幣換成了BCH,此外也數次召開BCH大會,資金均由位元大陸自己承擔。然而,這也恰恰引發了社羣的不滿。一些人指責吳忌寒:「獨裁,把BCH做成了位元大陸的公司幣」。還有一些人嫌他管的不夠好:「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真金白銀把比特幣換成了BCH結果跌成這副慘樣」。
這大概都是吳忌寒沒有料到的。
從本質上看,吳忌寒是一個自由主義者,掌控BCH社羣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在他看來,BCH顯然不是位元大陸幣,更不是自己發的幣,社羣也不應該只有一種聲音。於是,在BCH誕生半年後,吳忌寒開始逐漸淡出BCH的輿論圈,儘量少在社羣中發表意見。這時,Roger Ver和澳本聰的影響力便開始凸顯出來——尤其是澳本聰。
儘管無法出示創世區塊簽名,澳本聰仍堅定地稱自己為中本聰。和那些狂發山寨幣的人士不同,澳本聰在公眾場合發表意見稱,除了比特幣之外的其他鏈都會死(包括和BCH關係不錯的Vitalik創造的以太坊),區塊鏈是完完全全的偽概念。這些充滿爭議的言論在新生的BCH社羣裡激起了層層水花。一部分人認為澳本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應該和他做切割;另外一些被人卻彷彿找到了人生導師。匪夷所思的是,澳本聰的信徒中不乏高知群體和精英。
在澳本聰發表的種種言論中,以絕對的「大區塊主義」最能吸引信徒。他聲稱BCH應當迴歸經典,簡單來說就是取消BCH的擴容上限,並讓BCH無限迴歸中本聰在白皮書上對比特幣的最初描述。該理念簡單粗暴,契合了極端「大區塊主義者」的看法,最終成功將BCH的一部分信徒洗成了他的信徒。
說到這批中國的「大區塊主義者」,他們原本是受吳忌寒等人宣傳影響才成長起來的,幣看的創始人劉愛華就是其中一員。(早在2014年,位元大陸就投資了幣看;在BTC硬分叉期間,幣看也為BCH作出了不少宣傳。)然而,在澳本聰的鼓動下,最為堅定的大區塊主義者們萌生了更為激進的想法,他們逐漸認可了澳本聰的理念,這為隨後他分叉BCH,成立BSV打下了基礎。
吳忌寒很清楚澳本聰心裡的小九九。如果BCH真的「迴歸經典」,那麼這麼大一幫人辛苦忙活一場,就都是在為澳本聰「打工」了。首先,澳本聰堅決稱自己為中本聰,一旦迴歸經典而不是向外探索,那麼整條鏈的發展都將由能夠解釋經典的澳本聰來定義;此外,大家都很清楚中本聰的程式碼水平並不高,單純迴歸中本聰的程式碼並沒有意義,迴歸經典後受益者只會是申請了加密專利的nChain(澳本聰背後的公司)。對於澳本聰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裡,同時他也明白,在剛從BTC社羣分離不久後,新興的BCH社羣也面臨著分裂的風險。
終於,在2018年8月中旬,BCH最大的礦池CoinGeek和區塊鏈公司nChain釋出聯合宣告,宣佈他們支援了比特幣現金網路的客戶端新版本BitcoinSV,並表示要在BCH的形式上恢復比特幣的原始協議。這個新客戶端的相關程式碼和技術路線與當時BCH的協議互不相容。這份宣告直接吹響了BCH硬分叉的號角。
作為BTC分叉幣的BCH,僅僅從BTC的母體中脫胎一年便又遭分叉,這引起了吳忌寒昔日老友們的無限感慨。澳本聰背後的金主Calvin Ayre也不是善茬。他靠網路博彩發家,2006年其網路博彩業務收入就已經達到了6.4億美元,並多次與FBI 鬥智鬥勇,最終以6700萬美元代價達成和解。在Calvin Ayre的支援下,澳本聰叫囂將用金錢與吳忌寒打一場算力戰,將BCH碾壓得粉碎,而此時位元大陸內部也開始問題頻出。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這位在2017年過得轟轟烈烈的重慶年輕人,在公司抱著酒瓶,一臉陰沉。最後他對社羣說:「我看分家也沒啥不好,各走各的路。」
既然產生了分歧,且矛盾不可調和,那也不必將就著過,這似乎是吳忌寒本人的特色。這一次,澳本聰分走了BCH社羣近三分之一的人,並且以極低的槓桿撬動出了一個BSV社羣,擁有了一隻市值排名前十的加密幣種,從而成為了持續不斷分叉中的最大贏家之一。而留給吳忌寒的,則是無盡的反思。
10
與詹克團的分歧
貫穿吳忌寒加密貨幣生涯的兩條路,一條是BCH,另一條則是位元大陸。在BCH失利後,吳忌寒的陣地位元大陸也開始遭遇危機。這一切還得從他的合夥人詹克團說起。
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夢想,詹克團也有。
作為一個積體電路設計師,詹克團的夢想是進軍AI,做一家像寒武紀那樣的企業。他對比特幣沒有像吳忌寒那樣深刻的信仰和羈絆,當初進入這個行業更像是一種機緣巧合。如果不能賺錢,那他會果斷切換賽道;而如果他在這個行業賺到了很多錢,他更要及早實現自己的夢想——一個「AI夢」。
2017年,在吳忌寒用位元大陸賺到的錢押注BCH,支援自己比特幣夢想的同時,詹克團也沒有為公司省錢。當年年底,位元大陸宣佈收購智慧機器人公司——北京蘿蔔科技有限公司。據位元大陸內部人士稱,之所以收購這家公司,是因為詹克團對AI的執念。這背後同時也有一絲尷尬,那就是儘管砸了很多錢,詹克團的AI團隊當時卻無法作出好的AI產品。相比起自己研發,對於在2017年營收超27億美元、淨利潤達到11.8億美元的位元大陸來說,直接收購可以更快出成果。
單純的收購無法滿足詹克團對位元大陸未來的預期。在他看來,比特幣的價格具有極高的波動性,整個行業都具有很大的風險性。要讓位元大陸真正穩步發展,還得靠AI。他提出,位元大陸應當實現兩條腿走路:一條是礦機,另一條是AI。當然,這個願景更像是詹克團和吳忌寒夢想的雜糅和妥協。前一個想法是吳忌寒的,後一個才是詹克團真正的想法。如果位元大陸真能做成寒武紀,詹克團甚至可能同意關掉礦機部門。
為了加快位元大陸的轉型,詹克團瘋狂擴張著他的AI研發團隊。他開出了極高的薪水,從華為等公司到處挖人,一度開出了年薪三百萬這樣的高薪。在人數上,2017年中旬,位元大陸總員工數不過三五百人,到2018年8月份漲至3000多人。這一年,位元大陸將AI晶片作為全力開拓的新業務,在這批新員工中,大部分都是與AI晶片研發相關的技術人員。
逐漸地,礦機部門變成了一個培養皿,它為公司兩位老闆的夢想源源不斷地提供著金錢,一個是用這些錢投入到BCH中去,另一個則是拿著這些錢投入到AI事業中去。但是,這個培養皿本身卻是缺乏養分的。
以芯動科技為例,該公司原本是傳統的IC設計商,後來才進軍數字貨幣礦機行業。在研發礦機的同時,他們還繼續著傳統業務,比如AI晶片設計。然而,他們的人才切換較為靈活,研發人才能夠在礦機部門和傳統晶片研發部門自由流動。但在飛速擴張的位元大陸那裡,從2017年到2018年,礦機部門和AI部門的人才是無法流動的。而公司又將大量的經費給到了AI部門,也就是說最貴的人才在AI部門。從資金安排上,這為後面位元大陸的礦機晶片研發不力、一度被神馬礦機碾壓埋下了伏筆。
有一句流行語:「有錢任性。」在賺到上百億人民幣後,吳忌寒和詹克團都任性了一把,而且非常昂貴地任性著。然而,所有的任性都終結於熊市。
11
流片失敗與瘋狂的資金消耗
如果要給位元大陸評估一個巔峰期,那隻能是2017年。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賣方市場,當時位元大陸的礦機銷售,就跟瘋狂樓市下的地產銷售一樣,哪怕對客戶極度傲慢,客戶也會千里萬里追上門來訂購礦機。認識一個位元大陸的銷售朋友都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銷售這回事。
這和當年的烤貓公司何其相似。2013年是烤貓的巔峰,是他人設的巔峰、金錢的巔峰、聲望的巔峰,甚至是在圈內權力的巔峰。然而,2013年也成為了烤貓迅速衰敗的開始。接二連三的流片失敗,讓烤貓損失慘重,並且間接造成了競爭對手的崛起。而正是在這如日中天的2017年,位元大陸也開始重複烤貓的噩夢了。
從2017年到2018年,位元大陸至少有4次礦機晶片流片失敗,包括16nm、12nm和10nm晶片,其中16nm流片失敗了兩次,這令位元大陸損失至少60億到80億元人民幣。如果這些錢及時燒出了一個結果還好;但更糟糕的是,位元大陸還是錯過了推出最新款礦機的時機。這最終給了從位元大陸出走的核心研發人員楊作興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讓他成功帶領位元微從江湖中崛起。
2018年8月,位元微推出了16nm比特幣礦機M10。在同等功耗下,該礦機的算力遠超位元大陸的王牌礦機S9(同樣也是16nm晶片礦機)。這在圈內引起了巨大反響,同時也給位元大陸內部造成了巨大撕裂。
這時的位元大陸,真正能拿出來打的王牌產品還是螞蟻S9。而據楊作興稱,這款天王級別的礦機晶片正是他在2015年底完成設計的。也就是說,自從楊作興出走位元大陸以來,這家所謂的礦機巨頭在研發上未能更進一步。雖然位元大陸在2017年收益不菲,但在其核心研發人員出走後,其盈利的可持續性遭到了圈內的懷疑。
另一方面,位元大陸內部不是沒有想過留住楊作興。2015年底,楊作興完成了對S9的設計,此時比特幣價格也漲回了原來的高位。於是楊作興重燃對行業的興趣,考慮是否加入位元大陸。從2015年12月份到2016年5月份,他和詹克團、吳忌寒一共談了6個月,最終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的原因很簡單:錢不到位。
位元大陸的兩款天王級產品S7和S9,都凝聚著楊作興的功勞。在楊作興2015年初幫位元大陸設計晶片時,其估值只有幾個億;但到2015年末,位元大陸的估值猛漲到100億。儘管他貢獻匪淺,儘管吳忌寒認為可以給楊作興2%的股份,但詹克團只願意給他 0.5%的股份。楊作興最終感到不值,最後於2016年出走。
按照吳忌寒最初和詹克團的協議,名義上給詹克團那60%的股份,其實是屬於技術團隊的。一個好的技術團隊領導人,捨得為好的技術團隊提供豐厚的物質獎勵,更不要說是技術團隊的核心設計師;然而,詹克團沒有這麼做。他少給了1.5%的股份,按照當時位元大陸的估值,這也就是1.5億的事情。而在錯失楊作興後,他喪失的不僅僅是1.5個億。光是接連的流片失敗給整個公司帶來的損失就超過了60個億,而崛起的位元微後面更是蠶食了位元大陸的市場份額,其損失無法估量。
這是一個重大的戰略失誤。也許,如果2013年吳忌寒遇到的那個人是楊作興,一個值得給出60%股份的人,事情會完全不一樣;但命運讓吳忌寒遇到了詹克團,而楊作興遇到了烤貓。
而在2018年8月,吳忌寒面臨的又是什麼呢?是澳本聰陣營的BCH硬分叉宣告,是一群極端「大區塊主義者」盟友的背叛和出走。為了支援BCH,位元大陸在2017年曾用5萬個BTC換了100萬個BCH,並且一度在BCH上配置著大量算力。然而,BCH不僅沒有獲得成功,反而還面臨著繼續分裂的危險。在詹克團看來,甚至在吳忌寒的一些老部下看來,吳忌寒在BCH上的決策都是公司徹徹底底的戰略失誤。它不僅讓位元大陸背上了破壞行業生態的罪名,還給位元大陸造成了數以十億計的損失。
也正是在2018年8月,吳忌寒和詹克團發現,儘管公司在之前賺了上百億,但在兩人一系列的戰略失誤下(為夢想瞎掰下),這些錢居然所剩不多了。這是兩人爆發爭吵的直接原因。而另一個更加深刻和緊迫的事情是:公司已經擴張到了3000人,以公司賬上的錢,無法支援一個這麼大的團隊一直生存,而牛市又遙遙無期,該怎麼辦?
面對危機,位元大陸的兩大創始人(兩大CEO)開始了曠日持久的互相指責,最嚴重的情況下互相罵對方是「傻逼」。吳忌寒認為,在嚴酷的市場條件下,應該果斷砍掉那些不能直接盈利並且非常費錢的AI部門;而詹克團則拿著吳忌寒手裡的投資部和哥白尼團隊開刀。雙方以對方的失誤為武器進行攻訐,並且把刀子都插在了對方的勢力範圍內。一時間,位元大陸內部氣氛格外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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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爭與告別
吳忌寒並非那種天性喜歡權謀的人。他熱愛自由。如果條件允許3000人的公司以扁平化的方式運作,他就絕不會採用科層制。即便在位元大陸權傾礦圈的2017年和2018年,吳忌寒也常穿簡單的衣服,夏天往往是一件T恤,而且經常連續幾天都是那同一款T恤,毫無暴富後一擲千金的模樣。而如果輪到詹克團出席會議,他則往往是手帶名錶,西裝革履。
雖然不拘小節,但吳忌寒自帶光環。在位元大陸,他有一幫天生的粉絲和「老臣」,這裡麵包括最早跟他一起投資公司的葛越晟,還有中國礦場第一人喻偉,以及在礦圈鼎鼎有名的「李礦」。這些人從2013年、2014年開始追隨在他的身後,見證了位元大陸的成長。
而在吸引眾人的簇擁面前,詹克團相差甚遠。他雖是技術出身,卻未能留下比他能力更強的設計師;至於對比特幣的理解、對金融市場的洞見以及對大勢的把握,則遠不如吳忌寒。因此,雖然他和吳忌寒一樣缺乏管理大型公司的經驗,但他在管理上犯下的錯誤要更加幼稚。這不僅體現在他為不賺錢的AI部門開高薪上,還體現在一些其他的細節上。例如,他曾在和吳忌寒吵完架後,在公司的大群裡發當年和吳忌寒一起的照片,感慨當年。這讓公司上下的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哭笑不得。
無論如何,兩位創始人在管理上的稚嫩,讓這個3000人的大公司長時間以「小作坊」的形式運作著,臃腫而缺乏效率。而其戰略上的頻頻失誤,又讓他們「憑運氣賺來的錢,又憑實力虧了出去。」隨著資金的緊缺,必須要動手削減公司規模了。然而,究竟該如何削減呢?
2018年12月24日前後,公司的兩位創始人終於吵出了一個結果。
位元大陸開啟了前所未有的裁員潮。在這次裁員中,礦機業務裁員比例為百分之三四十,AI業務裁員比例則達到百分之五十(終端晶片是重點),BCH的開發團隊哥白尼被整個裁撤掉。在此之後,位元大陸的員工總數從3000多人縮減至1000多人,裁撤幅度之大令人咋舌,因而也被稱為「血色聖誕節」。
2018年的冬天註定令吳忌寒難忘。這年冬天,他不僅眼睜睜看著BCH社羣被澳本聰切走了三分之一,飽受著失敗的打擊,還看著一年之中成長起來的位元大陸迅速萎縮下去。比特幣價格繼續下墜,公司的礦機賣得極差。雖然每次開搶都「售罄」,但那隻不過是一種營銷策略,中間的冷暖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人的精力和感情都有限。吳忌寒需要休息,何況這位自由主義的信奉者,始終相信「道不同不相為謀」,也不願和任何人做「捆綁夫妻」。他可以因為觀念不同,在比特幣社羣中發動硬分叉;也因為觀念不同,「歡送」澳本聰離開;那麼,當他做出決定自己不能同詹克團一起消耗下去時,這一切也都可以理解了。
在位元大陸的2018年年會上,詹克團、吳忌寒和王海超三個人一起發表了講話。內部人士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場簡單的年會。王海超上臺,暗示了他日後在公司的地位;而吳忌寒則已萌生去意。和往年的年會的精神氣不同,吳忌寒留了一臉鬍子,略顯疲憊,只講了寥寥幾句便下場。
下場後是一場接一場的酒。在和詹克團吵了半年後,在他們正式告別的最後時刻,兩位創始人都流下了眼淚。他們的擁抱是真誠的,他們的酒是真誠的,他們的眼淚也是真誠的。2018年過得不容易,這一年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覺得像過了十年。無論是行業、人生還是朋友,都已經是滄海桑田、天翻地覆了。
年會在酒中結束,但人們還捨不得離場。仰慕吳忌寒的員工們紛紛來找他合影,那晚他們拍了很多照片。沒人知道明天會怎樣,他們將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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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起爐灶
2019年3月,位元大陸釋出內部信,由王海超擔任公司CEO,詹克團繼續擔任公司董事長,吳忌寒繼續擔任公司董事,公司戰略方向仍由兩位創始人把控。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吳忌寒已經另起爐灶。
雖然哥白尼團隊被整個裁撤,但吳忌寒並沒有放棄在區塊鏈領域探索的決心。此外,在和詹克團分家後,他不用再去遷就詹克團「走技術範」的想法,反而開始肆意發揮自己的金融專長。吳忌寒很早就知道,交易所和礦商是兩個能夠最大捕獲加密貨幣價值的行業賽道。隨著比特幣的礦越挖越少,流通的比特幣越來越多,交易所的地位將越發重要。再加上礦工手中有幣,是天然的交易群體,佈局「加密金融」的想法就這麼誕生了。
2019年3月初,火星財經在吳忌寒的老家重慶舉辦了「POW'ER中國區塊鏈貢獻者年度峰會」,吳忌寒登臺演講,2018年底的疲憊與滄桑一掃而光。3月底,幣印又在成都舉辦了「新時代礦業峰會」。吳忌寒周旋於重慶和成都之間,結交資源,為他接下來的「加密金融」專案做準備。到了7月,他的新公司Matrixport正式開啟運營。
而此時的位元大陸卻開始在礦機市場上頻頻失利,市場份額下降到了50%以下。在吳忌寒「出走」之後,詹克團執迷的AI夢沒有實現,但「華為系」卻入侵了位元大陸的礦機定價團隊。由於外行指導內行,新的定價團隊開始將「華為」手機的定價邏輯套用在了礦機上,把礦機當作手機來賣,認為螞蟻礦機應當像華為手機那樣享有高溢價。如此一來,低價效比的新款礦機自然沒有受到市場歡迎。
除了內部管理一團糟外,位元大陸在外部也經受著新興礦商崛起的巨大考驗。2018年12月,比特幣跌到了3155美元。接下來的兩個月,比特幣價格都維持在此價格之上。這時,見識過2015年比特幣價格觸底的楊作興決定豪賭一把,開始帶領位元微大量生產礦機。這次他終於賭對了。到2019年6月,比特幣價格漲到了近1.4萬美元,位元微的大算力機器受到市場追捧,神馬礦機現貨全部賣出,期貨訂單絡繹不絕。2019年全年,位元微2019年向市場出售礦機60萬臺,盈利達數十億元人民幣,其市場份額一度佔到了全網的40%。
對此,詹克團的反擊是無力的。
詹克團不是沒有用心治理公司,為位元大陸找出路。他是一個異常勤奮的人,眼光也非常高遠。這年,他主導了位元大陸在其老家福州的城市大腦專案。然而這個步子似乎跨得太大了。據位元大陸內部人士反映,這類專案本該是華為這樣體量的整合商才有能力承接,無論是從經驗積累上還是從員工規模上,位元大陸做這件事都不甚合適。然而,詹克團一心想把位元大陸打造成「小華為」,執意將大筆錢投向這個專案。最終,直到詹克團被「政變」,這件事都未能成功。
不過,位元大陸並不僅僅是詹克團和吳忌寒的,它背後還站著數十億元的投資方,以及持股近20%的員工。眼看位元大陸在走下坡路,投資人和公司高管對此深感擔憂。然而,詹克團不僅不調整公司的發展思路,還在喝醉酒後對位元大陸高管說:「我已經實現財務自由,已經上岸了。」言下之意,位元大陸未來的發展以及能否上市,對他來講都是身外之事。
這樣的態度,讓公司高管和投資人感到非常失望,他們認為在詹克團身上已經看不到希望,最後站到了吳忌寒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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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變歸來
政變向來是一件難度極高的事,一般人操作不了。做的不好,就會搞成李國慶那樣,又是上媒體「摔杯」,又是帶四條大漢進公司「搶章」,搞得拖泥帶水,鬧得天翻地覆,最後只得到一個旁人看熱鬧的笑話。最糟糕的是,整個公司人仰馬翻,投資人信心全無,在位者高度警惕,從此再難返回公司。
吳忌寒不是這種人。
作為深諳人性的幣圈教父,李笑來評價人總是有一套。他曾經評價烤貓說「腦瓜兒好使」,而評價吳忌寒的時候則稱之為「區塊鏈行業中帶傷帶血的戰士」,是自己打不過的對手。「帶血的戰士」,是一個非常恰當的評價。
同為因硬分叉而失意的一代領袖加文·安德森,揹負著社羣的指責和罵名,自2017年起逐漸隱退江湖;同為礦難和公司止步不前的一代天才烤貓,頂不住頻頻失敗的壓力,自2015年起消失無蹤。而吳忌寒在哪兒?他走了嗎?
沒有。
吳忌寒的政變是突如其來的。
2019年10月,在投資人和公司員工的支援下,吳忌寒向詹克團發動了「政變」。10月28日,位元大陸的北京運營主體北京位元大陸科技有限公司(“北京位元”)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均由詹克團變更為吳忌寒。10月29日,吳忌寒釋出內部信,宣佈解除詹克團在位元大陸的一切職務。「我必須回來拯救這家公司,在懸崖邊上把公司拉住。」在2019年10月29日迴歸當天召開的全員大會上,吳忌寒情緒激動地說。
而這時,詹克團還在深圳出差,看到訊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11月2日,吳忌寒再發第三封郵件,宣佈全員加薪。為絕後患,他迅速召開了股東大會,廢除了詹克團的特殊投票權。此前,詹克團和吳忌寒均持有位元大陸開曼公司B類股票,其他股東持A類股票。B類股票擁有1:10的投票權。在廢除詹特殊投票權後,吳忌寒陣營終於佔據超過50%的投票權,從此才真正坐穩公司。
這時,詹克團終於返回北京,稱將「拿起法律武器」捍衛位元大陸。隨後,他聘請了漢坤律師事務所,並開啟了漫長的訴訟之路。
2019年12月9號,詹克團召開股東大會,要求罷免現有董事,選舉他為唯一董事,但是因喪失多數投票權遭到否決。在被廢除特殊投票權後,詹克團於12月在開曼提起訴訟,要求法院認定這項決議無效,目前雙方仍在訴訟中。
吳忌寒重新回到了位元大陸。這時,迎接他的是滿懷期望的員工、高管和投資人,然而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充滿理想主義的少年了。一個「帶血的戰士」,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在丟掉幻想後,他的動作更加鋒利,開啟了瘋狂的大裁員。
裁員的依據是比特幣將在2020年迎來減半,礦機業務將受到衝擊。加上吳忌寒並沒有看到「新錢」湧入比特幣,基於巨集觀環境惡化的現狀,他對2020年的行情樂觀不起來,因而選擇了保主營業務。而非主營業務的AI部門,則成為了位元大陸的裁撤重點。(這一度被認為是在清洗詹克團派系業務。)
在這次瘋狂大裁員中,位元大陸的人數從1300多人砍到了500多人。這個數字幾乎回到了2017年初的光景。大裁員訊息曝出之後,1月7日,一直沒有更多動作的詹克團釋出了第二封公開信,反指責這是「近乎自殺的錯誤決定」,還稱「為了位元大陸員工以及股東的利益,我必須站出來。」
不過,詹克團的行動最終被意外打斷了。2020年1月底,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爆發並逐步蔓延,整個中國的經濟運轉都被按下了暫停鍵。3月,全球金融市場陷入了動盪,道瓊斯指數數次熔斷,比特幣價格一度跌到3800美元。5月,一些AI晶片公司開始破產。從事後來看,吳忌寒的裁員決定雖然殘酷,但卻是正確的。
2012年,吳忌寒把比特幣比做香港半山的一棟樓:「比特幣,將一個虛擬的離岸自由金融環境無縫嵌入到了全世界……現在買入比特幣,就相當於在香港半山有了一棟樓。不要看現在山上除了樹以外什麼都沒有,而要看到山腳下那鱗次櫛比的Skyscrapers。」儘管過了這麼些年,這段話仍時常被人提起,被稱為「驚人之語」。
而在2020年3月底,吳忌寒線上上露面,再次談到了他對行業的看法。經歷了8年的風風雨雨,他一臉微笑、雲淡風輕說:「其實我對比特幣的看法沒那麼狂熱了」。
這句話雖然沒有蘊含「財富密碼」,卻在各個微信群裡被人瘋傳,彷彿是在追念一去不復返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