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撰文 | 程實系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董事總經理;
高欣弘系工銀國際巨集觀經濟分析師。
來源 | FT中文網
區塊鏈正規化撰文|程實系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董事總經理; 高欣弘系工銀國際巨集觀經濟分析師。來源|FT中文網
4月16日,Libra2.0白皮書釋出,提出除了提供錨定一籃子法幣的幣種外,還將引入錨定單一貨幣的穩定幣,“超主權”屬性就此動搖。
Libra理想主義讓步於現實主義,看似是一種“退”,卻在妥協之下擁抱了新的基因,提升了競爭的位面。
同期,中國央行數字貨幣DCEP應用場景落地,正式由虛擬世界走向現實世界。兩者一進一退,意味著個體進化邁入加速時期,標誌著彼此競爭進入同維階段。
新一輪國際貨幣體系的升維競爭,將是數字經濟時代的綜合國力之爭
其核心不在數字貨幣本身,而在其與未來數字經濟的深度耦合與相互加持。因此,對數字貨幣的設計,關鍵在於最大程度擬合貨幣的基本屬性,同時彌補傳統貨幣體系與新生數字經濟的脫節。
展望未來,數字貨幣有望串聯資料要素的流動,對接數字資產的定價,發揮數字支付的潛能,致力於成為新一代數字經濟世界的核心基礎設施。
數字貨幣的個體進化邁入加速時期,彼此競爭進入同維階段
2009年比特幣誕生後,國際支付體系出現了由私人主導的新生力量。2019年,網際網路公司Facebook釋出Libra白皮書,意在構建商業化的私人貨幣體系。
其“超主權”與“超銀行”屬性引發強烈爭議,世界各國央行由此提速對數字貨幣的研發與設計,央行數字貨幣(CBDC)開始廣泛進入大眾視野。
根據統計,當前超過30個國家央行對CBDC投入關注,其中中國、瑞典、巴哈馬等國已發起試點測試。最初,Libra企圖繞開現有的國際貨幣框架體系,以私人運營的方式,構建公平的全球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卻因遭到成員退出與監管阻撓而一再擱置。
4月16日,Libra2.0白皮書釋出,增加大量合規設計,其中最具標誌性的就是引入單一法定貨幣穩定幣之舉。Libra與單一主權貨幣(如美元)掛鉤,雖是理想向現實的妥協,但卻是以退為進,在主權信用的支援下增強穩定性,推動其實質性落地。
與Libra的勃勃野心不同,中國央行DCEP(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則是由主權信用背書,展開循序漸進式的攻勢。4月中旬,中國央行數字貨幣DCEP嶄露頭角,訊息稱首個應用場景試點率先在蘇州落地,邁出了DCEP的現實一步。
從目前披露的細節來看,現階段DCEP將主要替代M0,適用於日常交易的小額支付場景。此外,對金融市場參與者來說,DCEP屬於央行頂層設計,短期內並不改變中國現有的金融體系架構。央行並未指明,商業銀行以外機構不能成為DCEP的分發機構。
因此,DCEP透過雙層運營體系,保留商業銀行與第三方支付機構的原有職能,使其繼續為使用者提供高效的商業化金融服務。但是長遠來看,DCEP將並不止步於此。我們認為,它將成為大國之間升維競爭的重要抓手。雖然Libra與DCEP基因存在顯著差異,卻在開啟自我進化的過程中殊途同歸,由此新一代國際貨幣體系的升維競爭已然開始。
數字貨幣之爭,核心不在貨幣本身的技術優越性,而在與未來數字經濟發展模式的深度融合
今年2月,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區塊鏈課題組發文《區塊鏈技術的發展與管理》。文章提出,“區塊鏈以大量冗餘資料的同步儲存和共同計算為代價,犧牲了系統處理效能和客戶的部分隱私,尚不適合傳統零售支付等高併發場景”, “區塊鏈的去中心化特性與中央銀行的集中管理要求存在衝突”。
因此,央行數字貨幣並不基於區塊鏈技術,央行也明確指出“不建議基於區塊鏈改造傳統支付系統”。但是, 2019年10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議中指出“要把區塊鏈作為核心技術自主創新的重要突破口,明確主攻方向,加大投入力度,著力攻克一批關鍵核心技術,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
因此,區塊鏈技術仍是中國下階段發展的重中之重,其中矛盾應該如何理解?
人類社會正經歷從物理社會進入數字世界的轉型,人們的生產消費習慣雖然逐漸被數字技術改造,但是數字經濟並非是單純的產業革命,植根於傳統經濟模式的舊秩序、舊思想與舊階層,並不能完全適應數字世界的價值創造方式。
傳統貨幣體系的水土不服便是其中一個側面。
區塊鏈技術改造傳統產業,衍生出大量原生可追溯的數字資產,卻並沒有相應的貨幣來對接與交換。因此,DCEP主導的貨幣體系雖不基於區塊鏈,但在生產消費環節中,將成為區塊鏈應用的核心基礎設施。DCEP本身並非革命性變化,但其全程可追溯的特性與區塊鏈耦合,或將重構數字經濟世界的交換體系,激發數字經濟的新一代潛能。
數字貨幣重在擬合貨幣的基本屬性,彌補舊貨幣體系與新數字經濟的脫節
根據學理,在發達的商品經濟條件下,貨幣具有價值尺度、流通手段、貯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貨幣五大職能。
我們認為,在未來數字經濟時代的執行體系中,新一代國際貨幣仍需滿足上述特性,但與此同時加強與數字經濟發展模式的融合,從而發揮出數字經濟的增長潛能。由於數字貨幣採用電子支付方式,便於以數字形式在世界範圍內廣泛使用,因此本身滿足世界貨幣這一職能。
第一,作為價值尺度,保持貨幣幣值的穩定。
DCEP由中國主權信用背書,始終保持幣值穩定,與人民幣1:1等值兌換。根據Libra白皮書2.0,Libra或與不同國家的主權貨幣掛鉤,同樣趨向於保持價值穩定。而相比之下,比特幣、以太坊等加密貨幣並無對標的錨,價值波動過大,難以作為未來數字經濟時代的通行貨幣。
表1:DCEP、現金、Libra與比特幣異同比較
資料來源:ICBC International
第二,作為流通手段,串聯資料要素的流動。
2020年4月9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釋出,首次將資料與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並列為五大要素。(詳見:資料正式納入生產要素,區塊鏈如何迎接時代大變局?)DCEP雖然在現階段側重於對紙幣的替代,但在中長期將並不限於實體商品與線下資產的購買。
其內嵌的智慧合約,除了在巨集觀調控上具有精準滴灌的效果,也將在微觀層面發力,成為資料要素交換的媒介。
倘若深入剖析比特幣、以太坊作用原理,不難發現,代幣便是一種串聯資料流動的工具。社羣中的貢獻者透過區塊鏈技術確認最終產權歸屬,並依據智慧合約獲得鏈上的代幣作為獎勵。這種激勵機制,較好地彌補了傳統網際網路的缺陷,使創作者免於版權之爭,能夠全數獲得其所做貢獻的應得獎勵,從而激發大量創新。
然而,比特幣、以太坊等加密貨幣價值波動過大,使用者仍以小部分極客為主,價值挖掘相對有限。相較之下,DCEP具有法償性,且幣值穩定,若能與資料要素相串聯,將建立數字經濟世界的全新交換體系,促成數字經濟創新源泉的井噴。
第三,作為貯藏手段,對接數字資產的定價。
在資料要素的加持下,經濟參與主體將實現普遍的數字化轉型,屆時大量的數字資產將會產生,而區塊鏈技術將成為合理運用數字資產的關鍵。傳統的網際網路經濟存在產權界定、尋租現象等問題,導致數字資產形成後需要大量的法律監管保障,從而阻礙了數字資產的生產與流通。
區塊鏈技術的核心是確認每筆交易真實可信,因此上鍊後的數字資產將完全原生可追溯,從技術上保障了數字資產的真實性。而搭載智慧合約的數字貨幣則是與數字資產交換、對數字資產定價的優選。比如,在智慧合約下,數字化的商貿訂單可與數字貨幣轉換,兩者雙向全程留痕,訂單由此獲得實時的價值確認。
第四,作為支付手段,發揮數字支付的潛能。
雖然DCEP並不基於區塊鏈而生,但是DCEP卻透過特定的發行管理模式以及技術架構,仍然保留了加密貨幣匿名性、安全性、不可偽造性、防雙花等基本特徵。
其中,“一幣兩庫三中心”是DCEP的核心執行框架。(如圖1所示)
“一幣”是指:
僅有DCEP一種央行信用背書的法定數字貨幣,與人民幣等價兌換。
“兩庫”是指:
發行庫與商業銀行庫兩個資料庫,構建DCEP的雙層運營體系,即央行只管理髮行庫,與商業銀行承兌DCEP,並不直接面向公眾。
“三中心”則分別指:
認證中心、登記中心與大資料分析中心。登記中心記錄流水與權屬,認證中心確認身份,兩者互相獨立保證了DCEP交易的匿名性,而針對可疑的交易記錄,僅有央行擁有最終許可權追蹤,可有效遏制洗錢等不法交易。
上述可控匿名性延續了紙幣交易的特性,同時又杜絕了數字貨幣參與不法行為的可能。
此外,DCEP以央行為單一節點,去除了傳統加密貨幣每個節點確認每筆交易的冗餘步驟,也大幅提升了交易效率,具有每秒30萬TPS的交易處理能力。
Libra則以多個商業公司為節點,從屬於聯盟鏈,白皮書中稱將支援每秒1000筆交易。而公有化的比特幣每秒只能處理大約7筆交易,無法滿足日常交易需求。
圖1:DCEP“一幣兩庫三中心”設計
資料來源:ICBC International
以數字貨幣為基礎設施的新一代數字經濟,是提升貨幣國際競爭力的根本所在
DCEP升級了貨幣的形態,使人民幣更容易獲得、使用與攜帶,且結算效率更高,但單獨形態的改變並不能顯著推進人民幣國際化。(詳見:《數字經濟時代人民幣國際化的戰略建議》 | 中經金創鄭潤祥)
歷史上,美元和英鎊成為國際貨幣,均是首先在國際支付環節取得主導地位,因此需求仍是國際貨幣體系迭變的關鍵。
Libra與DCEP並不止步於貨幣體系的設計,而是致力於成為下一代全球數字經濟的核心基礎設施。
未來國際貨幣體系的升維競爭,也將是數字經濟時代下的綜合國力之爭,核心在於貨幣支付與多樣化數字服務的結合。以前沿服務帶動貨幣使用,有望成為國際支付的最佳入口,從根本上提升貨幣的國際競爭力。
參考文獻
區塊鏈技術的發展與管理,《中國金融》2020年第4期,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區塊鏈課題組